雲消雪霽,幻境消散,白雪皚皚化為豔粉海棠。
同進入幻境前一樣,依舊是月上中天,繁花爛漫,看來幻境中時光流速與現實果然不同,以抬頭望星辰軌跡變幻來看,估計他們在幻境中僅僅待了一個時辰。
隻不過,幻境既破,隱藏在背後的幻境主人,為何還不現身?
玄負雪並指掐訣,搜地術還未念完,突地背後一聲怪叫,一股陰風從背後襲來。
然而凜遲比她反應更快,斷罪劍光大漲,“鐺——”格擋上了來襲的魔爪。
襲擊不成,欲魔發出一陣非人的恐怖怪叫,連蹦帶跳被迫後退幾丈遠。
借著慘淡的月光,玄負雪這才看清那欲魔是個八手八腿的異形,通體雪白,肥肉嘟得層層疊疊像座肉山,渾身不著寸縷,上半身拖到地上的女乳肥大,可下半身分明又是男性的象征,高高衝天,實在惡心得緊。
眨眼之間,凜遲已經衝了上去,劍劍直逼欲魔要害。
這回無外人在場,他不再約束限製,斷罪劍風逐漸從白鷺洲水心劍法的清麗高貴轉為疏狂,出劍平直,行招樸實無華,頗有股重劍無鋒的韌勁,間或有夾雜著一絲不可忽視的陰鷙戾氣,倒是同用劍者本人有幾分相像。
不得不承認,凜遲這種“人狠,廢話不多”的打架作風,倒是頗合玄負雪的胃口。
眼前劍光交織,金石碰撞之聲不絕,她插不上手,乾脆找了個乾淨石頭,一屁股坐上去,盤著腿,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觀看凜遲同欲魔纏鬥。
劍氣橫掃,激起一地粉紅落花,穿梭於期間的黑衣青年麵色如霜,殺意畢露,是一派旖旎風景下最殘忍的玉麵修羅。
相比之下,那赤/裸的欲魔就令人不忍直視,它早前被他們兩人攜手破了幻境,已經元氣大傷,加之本身以神識攻擊為主,不擅□□強度,對上剛猛的斷罪劍,幾乎是招招落敗、皮開肉綻。
玄負雪托著腮,看得興起,乾脆呐喊助威:“凜遲衝啊!給他來一招斷子絕孫劍法!”
凜遲腳步一滯,原本砍向欲魔的劍鋒失了準度,一劍砍在樹乾上,搖動一樹落英繽紛。
他扭頭,以一種頗為怨念與無言的眼神望了玄負雪一眼。
後者吐舌頭,悻悻地縮脖子,哼哼:“我不吵你就是了麼!”
重振旗鼓,接下來收拾欲魔也隻是幾招之內的事,凜遲如砍瓜切菜一樣削掉它的腦袋。
欲魔身死的一瞬,整座海棠花林似乎響起了一陣輕微的爆破聲,仿佛破滅的肥皂泡,之後又重歸寂靜。
凜遲抖落劍尖上的殘血,用自己的袍角擦乾淨血跡。
玄負雪探頭探腦地觀察他的表情,依舊是麵無表情,無甚端倪。
即使知道了這柄神劍是親生母親以身軀化成,凜遲麵上依舊不露情緒,隻是收劍拔劍時,不經意間能讓她看出這人還是更加小心翼翼了一些。
“凜遲?”玄負雪喚他,“我記得你同我說過,這柄劍是天極師祖親自為你挑的?”
凜遲收好劍,才遲疑點頭:“嗯。師......父他說這柄劍與我有緣,便拿來給我用。”
玄負雪皺眉:“這劍當初應當也隨著雪崩被埋在無人雪原了,天極師祖如何機緣巧合,竟然能從深埋數尺的雪地下把它挖出來?”
如果不是事先知曉消息,有的放矢,那簡直不是一句巧合能說得通的了。
凜遲沉默片刻,才道:“其實我在師父房裡,見過我母親的畫像。”
他依稀記得,那是剛入白鷺洲時,他迷了路,起夜時誤闖進師父的小居,順著樓梯一路往下,見一間密室,裡頭燈影昏暗,師父匍匐於床,不知在做什麼,床幔晃動。
而凜遲迷茫無覺,往後退時不小心踩中了石子,驚動了密室內的人,凜天極驚惶回頭,一張鶴發童顏的臉上青紅交錯滿是恐怖,而床幔內掛著一副巨大的女子肖像。
當時他不認得,可經過幻境之後,他才回憶起,那分明是就是他的生母慕星遙。
玄負雪聽他磕磕絆絆地說完,腦筋轉得飛快:“所以說,你師父認識你娘親,可偏偏同你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就是不肯告訴你。”
“慕夫人同鬼千玦交談時好像也說過,她已經叛出師門,想必她同你師父之間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齟齬。”
說到這,她偷偷瞄了一眼凜遲,腹誹:怎麼娘親叛出師門,親兒也叛出了師門?難道這家人都有什麼叛出師門的家族傳承不成?
凜遲淡聲道:“待同你回見孤峰,查清真相、了卻一切後,我會回白鷺洲,再問問清楚。”
玄負雪“嗯”了一聲,站起來,拍拍裙角上的落花:“對了,你傷勢未愈,方才又破幻境、同欲魔對招,現在狀況可好?”
凜遲露齒斜斜一笑:“區區欲魔而已。你未免小瞧我,我如今一點事也沒——”
緊接著他喉間一窒,吐出一口鮮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玄負雪:“凜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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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什麼東西,輕柔地刮過他的臉頰,微涼微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