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01.
170年前, 第一個發光的嬰兒出現了, 這是曆史記載的第一個個性持有者。
“你知道她的結局是是什麼嗎?”AFO問道。
“結局”這個詞好像本身帶有不太好的意味, 尤其是說“一個人的結局”的時候。綠穀立刻就有了點不妙的預感:“您是說……”
見綠穀意會了, AFO滿意地點了下頭, 張口說出了非常驚人的話:“是的, 結局是被當時的政府切片研究了。”
綠穀頓時有點口乾舌燥, 他拿起旁邊的茶杯,但是感覺不想喝茶,又放下。
很合理。是的, 很合理。綠穀從來沒有天真地覺的上位者的世界一片光明, 上位者, 政府, 本身著眼於整個社會整個群體, 所以犧牲一兩個人什麼的,其實是無關緊要的事情——隻要不被民眾發現就好。
發現了也沒關係,推出一個替罪羊就可以。
這一點其實也是大眾的共識了。
但是,能做到這個份上, 依舊讓綠穀感覺內心發涼。
他這僵硬的動作落入了AFO眼裡,AFO停頓了幾秒, 給了他緩衝的時間, 而後繼續說道:“起初隻是普通研究, 但畢竟是嬰兒, 沒有得到妥善對待後身體便出了些問題, 後來索性就直接切片了。”
綠穀勉強地笑了笑:“也算是有點心理安慰了。”
“但是這隻是個開始。”AFO用這話打碎了綠穀僅有的幻想。
綠穀忍不住用左手握住右手, 他此刻的指尖已經是冰冷的了,他用乾澀的聲音說道:“所以說,當時個性持有者……”
“被視為異類,異類中的異類。”AFO閉上眼——隨著治療的深入,他現在已經有五官了——回憶著,“因為個性持有者不是當時成年人的直接變異,而是被生出來的,你懂這個意思嗎?”
綠穀沉重地說道:“我明白。”
這是曆史書中從未提過的。
這是老師從未講過的。
這也是他從未思考過的。
“當時有宗教趁機出來說個性嬰兒都是怪胎,這是主對他們罪孽的懲罰,所以要求那些夫妻們將剛出生的嬰兒由神父溺死,那些人再將錢給教父,以消除自己的災厄。這其實和中世紀那種邪教沒什麼兩樣。”AFO說道,“而且,那時的個性不叫個性,叫惡魔的能力。”
“但是有父母不會這麼做的。”綠穀有點機械地說道,“肯定有父母是不忍心殺死自己孩子的。”
“當然,其實一半的孩子還是活下來了,但是他們要受政府的管製、監督和研究,受到整個社會的敵視、壓迫甚至是……仇視。”AFO這麼說道,“也許對於他們來說還不如死了。”
“仇視。”綠穀重複了一遍。
“普通人表麵上是鄙夷他們,但實際上呢?嫉妒和羨慕都有,正因為那種羨慕,所以二者的矛盾才更加無法調和。”AFO說道:“社會矛盾最尖銳的時候勢必會爆發暴力衝突,而政府本身是無個性者組成的……所以,他們肯定是站在無個性者那邊的。我經曆那場最大規模的流血衝突時正好八歲,所以,我不喜歡……或者是憎恨現代科技。”
AFO雖然沒有說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可想而知。
“第一批被殺死的個性者當時還沒有成年。”AFO說道。
——軍隊使用現代化的武器去屠殺那些孩子們。
“當然當時很多個性者本身也是犯罪分子或者遊走在犯罪邊緣,但你要明白,在那樣社會環境下成長的,沒有幾個能成為正常人。”AFO緩緩地說道。
“我明白。”綠穀沉重地點頭,“後來呢?”
“一開始周圍人都以為我是無個性者,我也裝成無個性者活到了十五歲,當時我私底下剝離了很多人的個性,讓他們作為無個性者生存,他們很感謝我——這是我的第一股勢力。”AFO說道。
十五歲,和綠穀的年齡一樣。
十五歲是AFO事業的開端。
同時也是綠穀出久一切的開端。
怪不得說他們像啊,就連年齡這一點也是。
“你後來帶領著個性者……”綠穀現在已經有了某種猜測。
AFO點頭,“是的,我帶領著個性者和政府抗爭,我建立了JP英雄協會,並且成為協會的第一個會長,而你可以在書上找到第一屆會長的名字。”
“吉田平太。”綠穀出久說道,“這是你的……”
“我過去的名字。”AFO點頭:“後來我們和無個性者發動戰爭,我們屠殺他們……你看過百年前的書嗎?”
“看過一些。”綠穀說道。
“那時的一些常見姓氏,鈴木,藤野,川崎……現在很少見了。”AFO涼涼地說道。
綠穀出久心裡咯噔了一下:“被你們殺了?”
“算是。”AFO說道。
“其實大可以不必……”綠穀說了一半後自己閉上了嘴,他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
“你認為呢?”AFO看向綠穀。
綠穀隻好摒棄了情感,用全然地理智說道:“因為那時無個性者和個性者已經完全成為兩個對立的種族了,所以你們要施行近乎於種族滅絕,這樣的政策。”
“你能想到這一點就很不錯。”AFO讚許地說道。
綠穀垂下頭,他寧願自己沒想到這一層。
“個性通過個性通過基因傳承,我在三十歲的時候確定了這一點,然後我開始從本質上改變整個社會——即,沒有個性基因的血脈,沒有存在的必要。”AFO說道:“後來大部分個性者也都結合自己的遺傳個性,改了自己的形式。”
綠穀再次感覺口乾舌燥:“所以所以現在20%的人都是個性持有者……”
“日本人口真的不算多,不算多。”AFO輕緩地重複了一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綠穀說道。
這一句話,背後隱藏著多少死去的人。
AFO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給了綠穀思考的空間。
日本是個性者比例最高的國家,有國家主義者稱這是上天對日本的恩賜,相比較之下,海對岸的華夏,以及意大利那邊個性持有者都沒有總人數的一半。
背後的原因居然是這樣。
綠穀將AFO所說的在大腦裡回顧了一遍,然後慎重地說道:“可是現在,您勝利了,但是您成了大反派。”
“因為我勝利了。”AFO說道。
“他們……”綠穀猶豫了下:“舍棄了您?”
“不是,而是必須有人去背負那段曆史。”AFO很冷靜地敘述道,“而且我當時屠殺的也有他們的親人。而且綠穀,我從未認為自己是好人,我隻是想要那麼去做而已。我不是時代的產物,綠穀,不是順應時代的產物,時代不可能用這麼暴虐的方式去毀滅一個種族。”
綠穀明白AFO的意思,AFO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他甚至認為自己罪有應得,或者說,他認為他的[邪惡]發自內心,而並非社會賦予他的[邪惡]。
想到這一層,綠穀突然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了由衷的敬佩。
這並非洗白,而是更深層次的了解而已。
“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真正的將你視為我弟子麼?”AFO問道,“我覺得現在你也明白了。”
綠穀的掌心出了汗:“您認為我和您相似……所以您認為我可能也會……”
“大規模屠殺。”AFO說道:“不是可能會,是一定會。”
綠穀坐在了凳子上,失神。
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很多東西,連AFO什麼時候走了都不知道。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房間裡沒了AFO,多了一隻轟小凍。
“啊。”綠穀楞了一下,他放下那些思考,問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十九分三十秒之前。”轟焦凍說道:“現在是四十秒了。”
“喔……”綠穀點了點頭。
“AFO讓我過來的,說你現在需要我。”轟焦凍說道。
綠穀看著這樣的轟焦凍突然起了一陣衝動,他直接走到轟焦凍麵前張開雙臂就抱住了他。轟焦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身體搖晃,但是搖晃的幅度不大,因為他已經被綠穀的雙臂緊緊束縛住了。
轟焦凍有點茫然,他此時任由綠穀抱著,手臂規規矩矩地在大腿兩側,和站軍姿似的,身體略向前傾,這倒不是因為站軍姿,而是因為綠穀把他拉到前麵一點了。
這個樣子有點可愛,也有點喜感。
“我不會成為他的。”綠穀低低地說道:“我有你,有媽媽,有爆豪,還有優雅他們。我不會成為他的。”
轟焦凍雖然不知道綠穀在說什麼,但是他能察覺到綠穀的心情波動,他也就忍受著這個力量過大的擁抱。
綠穀閉上眼,轟焦凍身上的氣味其實挺好聞的,平安京時期有一種熏香名為黑方,模仿的便是冬日結冰時的氣息,雖然那種味道已不可考,但轟焦凍身上清清冷冷的氣息,還有衣領上淡淡的肥皂香混合在一起,綠穀更加用力抱緊了他。
然後他聽到轟焦凍說道:“出久……你有點太用力了。”
綠穀這才想起自己的力氣已經今非昔比,他有點尷尬地放開轟焦凍,轟焦凍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他將襯衫卷了起來,發現上麵已經有了淤青。
綠穀伸出手摸了摸轟焦凍的手臂,轟焦凍抖了一下,“很痛嗎?”綠穀問道。
“不是。”轟焦凍搖頭:“以前沒被彆人這麼摸過。”
綠穀聽著感覺怪怪的,他咳嗽了一聲:“總之先去上麵吧,你要不找醫生幫你治療一下?”
“不用了。”轟焦凍說道。
兩人一起回了地麵,其實接下來是午飯時間了,但綠穀沒有心情吃午飯便回臥室了。他躺在床上發呆,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他起身開門,結果外麵居然是端著午餐的轟冷。綠穀楞了一下連忙把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整理好,“阿姨,你怎麼來了?”
“引子那邊有事,我就來給你送午飯了。”轟冷笑著這麼說道,然後將托盤放到了那邊的桌子上。
綠穀是真的有點不好意思:“謝謝阿姨。”
“沒事。”轟冷說道:“我和引子都知道你承擔了很多,但是不要太有壓力了呀,身體是最重要的。”
綠穀點頭;“好的,謝謝轟阿姨。”
“而且有什麼事也可以說出來,不要一個人承擔。”轟冷說道。
“好的。”綠穀說道。
轟冷微微地笑了,“好了,估計你也不想聽我一直叨叨吧,我就先走了,記得吃飯。”
“沒有沒有,”綠穀連忙擺手,“就是有點不好意思……咳咳,總之謝謝轟阿姨!”
轟冷離開後綠穀緩了一陣才有了感動的感覺,剛剛不好意思到忘了感動的地步。這個反應乍看來說有點喜感,但其實相當真實。
不過,不要一個人承擔嗎?
綠穀坐在桌前將午飯吃了,然後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機,打開聊天室,然後又關上。接著他翻開通訊錄,目光在一個人的名字那裡,定格。
過了幾秒後,他撥通了電話。
“喂,你好。”爆豪勝己的聲音傳遞了過來。
“小勝。”綠穀說道。
那邊沉默了兩秒,然後惡狠狠地叫道:“綠、穀。”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綠穀臉上浮現出微笑來:“叫我臭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