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一點,原本在耕地的男人也從被汗水模糊的餘光裡看到了這一行來人,他直起身來,左手有些艱難地搭在了腰上,扶著自己站直了些。
他知道往這兒來的這幾位都是大人物,為首的那個少年身上穿的衣服在陽光下甚至是閃著光的,男人惶恐得厲害,他這輩子見過最厲害的人也就是朱管家——但是那位管家的衣服也沒有這麼華麗。
他下意識想逃跑,但剛剛耕種完那麼一大片地,不直起腰來還好,這一站起來就腰酸背痛,想跑也跑不了。
沒辦法,他隻能步履蹣跚地慢慢迎上去。
鄭含章看著他走得艱難,乾脆讓衛雲庭把自己扶下來田埂,站在還沒有翻種過的土地上朝著男人那邊走去。
男人一見了鄭含章就要跪下,膝蓋軟了,手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鄭含章連忙伸手扶住他。
乾農活的男人力氣很大,鄭含章完全拉不住他,差一點就把自己好不容易養好了些的右肩傷口弄得撕裂,好在衛雲庭反應夠快,他也伸手托住了男人的手臂。
衛雲庭的力氣那就不是一個莊稼漢可比了,男人被他架著,膝蓋都彎不下去,有些呆滯地看著麵前這一行。
鄭含章衝他笑了笑:“莫跪,老伯,我們隻是在……”
她頓了頓,然後表情嚴肅,義正辭嚴地說道:“上山下鄉,深入調研。”
男人:“……”
他這輩子從來都沒聽過這倆詞,一時間呆呆愣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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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說男人了,跟著鄭含章一起來的這幾位也完全沒聽說過這兩個詞。
但是不妨礙以他們的學識,能夠在短時間內理解、消化這個詞的意思。
馬霽砸吧著這兩個詞的意思。
上山下鄉……就是去農人生活的地方,走到農桑的第一線去,親眼看見雍朝的百姓是如何耕種、如何生活的。
而深入調研,應該就是在上山下鄉之後,通過細致的觀察,不放過每一個細節地尋找可以改進的問題。
隻要找到了問題,那麼在集思廣益的情況下,難道還用擔心問題不能解決嗎?
就算一時半刻解決不了,將來也一定能有人解決。
最怕的是找不到問題。
馬霽從自己的“戀愛”經曆中汲取了靈感:要是那位拒絕了他,嫌棄他長得不好看的美人能夠告訴他,她到底不喜歡他長相的哪一部分,那他就可以努力去改改。
除了天生的五官調整不了之外,她要是不喜歡胡須,那他就把胡須剃了;她要是覺得他頭發裡麵夾雜著很少許的白,看著年齡大,那他就去染發;她要是嫌棄他頭發看著稀少,那他就戴假發……
總之他有一顆有則改之的心啊!
然而美人隻說了覺得他醜,而他自己根本找不出造成了“醜”的問題在哪裡,這才從被拒絕後一直傷春悲秋到現在。
馬霽覺得自己像是含著一粒鹽津的蜜餞,將這簡單的兩個詞語琢磨出了很深的滋味。
他不由得在心裡感歎起來:這位七殿下可真是個妙人啊,微言精義,字字在理。
另外,剛才殿下扶著那名農人,讓他不用跪的時候,伸手的動作那是真的一點都不猶豫啊。
就像是……就像是在殿下眼中,根本沒有什麼上下尊卑的差彆,隻有殿下需要關懷的子民一般。
另一邊,跟著來的、由衛雲庭的親衛擔任的臨時侍衛抱來了幾張折疊的胡凳,打開後放在地上,鄭含章以及各位有官身的一人一張,他們還很有眼力見地給男人也安了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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