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章(2 / 2)

他學醫是為了治病救人。

雖然表麵上,他看著寡言少語,是個沉穩的人,但私下裡也會為自己又救了幾條命而驕傲得意,甚至到了晚上也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笑得臉頰酸脹。

可如今呢?

他治好這婦人,卻是在害她。

若給了她毒藥,她能享安寧,而他心中卻生出十萬乃至百萬分的不甘。

她又沒做錯任何事,憑什麼受苦、去死的人都要是她?

於忱沉默片刻,在婦人哀求的淚水中,他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我能給你藥,但或許……你會更樂意將藥下在你丈夫的飲食中。”

他的醫術足夠高妙,能夠將一味毒藥拆成無害的兩部分。

況且這味毒藥見效後表現出來的模樣很正常,就算是仵作檢查,也隻會查出是死者暴病身亡。

婦人的眼淚掛在睫毛上,驚詫地盯著他。

他問婦人:“若你丈夫死了,你的日子會好過麼?”

婦人點了點頭:她丈夫是家中獨子,而她已經為他生下一對兒女,倘若丈夫暴斃,她繼承遺產養育兒女,並不會被說什麼閒話,也不會有公婆之類的親戚趕她出門。

他們最終達成了一致,那丈夫死了,婦人哀哀地哭泣了幾天,在親朋的勸說下,總算是“振作”了起來。

再一次見到那婦人時,於忱很高興地看到她胖了。

原本消瘦的身體豐滿起來,身上的傷也養好了,那哀傷的表情從她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笑容。

她原來個挺深的酒窩。

於忱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深越走越遠,幫了很多走投無路的妻子。

他幫助的最後一個妻子也很感激他,也做了和之前那些女子一樣的事情,但是她的運氣不夠好,她下藥的時候被下人看見了,然後下人告訴了她的丈夫。

女子被抓,她被拷打了很久也沒有把於忱交代出來,但是上門的大夫就於忱一個,他很快就被抓住了。

他沒有將任何一個曾經殺夫的妻子供出來,一口咬死了自己是第一次行凶。

他曾經醫治過的人中很多說話舉足輕重,於是哪怕證據確鑿,他的死刑也變成了流放,於忱離開了他生活多年的地方。

他沒記恨最後那位妻子將他暴露,而是自我檢討:倘若他製作的藥再隱蔽一些,或許結果會不一樣。

於忱覺得自己的醫術還有用,不應該到邊鎮去當個苦力。

他隻會醫術,還有一顆不算聰明,但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的心。

於是他逃了,他仍然想要救人。

治病救人,下毒,也是救人。

其實在長安,他還是想重操舊業的。

可惜臉上的黥印已經讓他無法再走進高門大戶了,哪怕有點錢的小康之家也警惕著他。

他乾不了了,於忱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然後他選擇在陳家招人的時候加入,來到洛州。

鄭含章沒再靠著椅背,她坐直起來,擲地有聲:“你殺的都是惡人,你做的都是善事。趙國的法判你有罪,分明是因為趙國的法懲治不了那些惡人,所以隻能由你動手。”

於忱抬頭:“殿下竟然會這麼覺得。”

鄭含章:“當然如此,今天把你叫過來,也是因為知道你的品性與你的能力一樣可靠。”

於忱有些動容。

他的這些過往當然沒有寫在送來的檔案冊子上,但曾經有過犯罪這一事實本來就會讓彆人對他提高警惕,於忱隻覺得是鄭含章在打算用他之前進行了很細致的調查,並未同李銳那樣被嚇到幾乎魂魄出竅。

他頂多隻是覺得鄭含章厲害。

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將敵國發生的事情調查清楚,而且還查得比當地那些無能官吏細致許多,就算鄭含章是能夠吩咐手下人辦事的上位者,這也足以證明她手下勢力之強大。

而一位厲害又能夠理解他所作所為,覺得那些丈夫死有餘辜的殿下,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確實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於忱:“殿下想讓我做什麼?”

鄭含章:“我想要你教彆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百、幾千。”

於忱皺眉:“殿下,鳳凰城中應該不缺那麼多的大夫?”

在他來看來,這座他才剛到沒兩天的鳳凰城和世界上其他每一座城池都差不多,藥堂前麵沒有大排長隊,大夫的工作也不算忙碌,這也不缺大夫啊。

鄭含章搖頭道:“於先生可曾見過幾個因為小傷小病就到城裡來找大夫的農人?”

於忱的所作所為讓她願意稱呼對方一句“先生”。</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