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碧蓉轉身去拿,說:“一個淑妃還不夠?哦,王公公這是在給他那心愛的小徒兒鋪路了。景仁宮今時不同往日,王公公暫且攏得住,辛如昌可懸。他可真疼辛如昌。他要,怎麼讓你來拿?”
“沒法子啊,有些人生來命好。”裴嶽接過冊子說:“大約是要支開我,師徒兩個商量怎麼把我摁下去吧。”
惹來常碧蓉一個白眼。
其實,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永發還真在尋摸如何把裴嶽摁下去,把他小徒兒辛如昌拉上來,好接他的班。
裴嶽的出現是個異數。
裴嶽初入宮時同分到直殿監。
直殿監與司禮監、禦馬監同為二十四衙門之一,司禮監手中有筆,朱筆一勾定江山;禦馬監管兵符,能招千軍萬馬;直殿監隻有掃帚,掃清宮內大小殿閣。
裴嶽跟同鄉好友顧海好巧不巧分到同一間房,八個人睡個大通鋪,哥兒倆有時候天冷了,兩床被子合成一床,兩人鑽一個被窩。雖然差事累些,偶爾受些氣,但習慣了,日子還算過得去。
景泰十一年,新帝大婚親政,太後移宮去西郊頤養天年。
這一年尾巴上,聖上下旨開辦內書堂,招各宮二十歲以下內侍入堂讀書。
裴嶽聽了有點兒想去,掃了幾年地,日子沒什麼變化,有點兒煩了。
但顧海說:“都二十郎當歲了,還讀什麼書。這日子過得不順心麼?咱兒哥倆還沒讓人欺負。再說了,白天乾一天活累了,晚上還去念書,吃錯藥了還是怎的。”
裴嶽就不好開口了,眼睜睜看著報名時間過去。
大約內侍想法跟顧海都差不多,內書堂人沒招滿,辦事的公公看字麵上人數不好看,交不了差,便下了硬指標。
裴嶽他們這兒被派到一個指標。
冷颼颼的天氣,眾人下了差都窩在被窩裡,不願再出去挨凍,一個個裝聾作啞。
裴嶽便說:“既然這樣,那就我去吧。”
次日傍晚,裴嶽去了內書堂。一進門跟教書的翰林打了個照麵。
這翰林姓古,向來愛相麵,見了裴嶽眼前一亮,說:“你是何人呐?”
裴嶽答道:“我是直殿監內侍,裴嶽,年二十,入宮五年。”
古翰林把手在他肩上一點,說:“你年歲最大,這一班裡掃撒、落鎖、火燭這些事,你就辛苦些,擔下來。”
裴嶽轉頭看高高矮矮戳著的一片小內侍,的確他最高,便應下差事。
等他忙完回去,就晚了點兒,拉被子的時候把顧海吵醒了,顧海看是他,翻身又睡去。
裴嶽卻睡不著,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人生有了不同的可能。今日學的字,他仔仔細細又在腦中回顧了幾遍,不曾想,越想越興奮,腦袋越來越熱,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他身邊的顧海忽的坐起來,把兩人身上的被子分開,一人一床,說:“早點兒睡,明兒還要當差。”便躺下了。
讓裴嶽一人興奮到早起。
顧海早晨起來順眼惺忪,轉頭看裴嶽兩隻眼珠子興奮地發光,嚇了一跳,罵道:“你這是吃了什麼藥了?夜裡也不睡。”
說來也怪,裴嶽還真不累,忙完一天的事情,晚上去內書堂,精神抖擻。
每日十字,認下的就抄在本子上,不知不覺學了滿滿一本的字。
這些日子回想起來,過得飛快卻充實。
轉眼春暖花開,內書堂開始講粗淺的經書。
裴嶽捧起書,心潮澎湃,他沒想到他這樣一個窮小子,一個小內侍還有能讀書的一日,心裡頭狂喊爹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