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清點頭,果然感覺看見穿著一身紫衣的林奕君從殿內走出,她一出場就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殿門口站了一會兒,似乎她就是要等到所有人都朝她看過來的時候才動作。足尖輕點,一舉躍到高台之上,有禮地朝各位考評官行禮之後,才拿出自己的煉製的靈器,瞧著,竟像是一種鞭子。
林奕君將鞭子高高舉起,勾起紅唇,揚聲道:“此法器,名為泰山之鞭。取名自泰山壓頂,一鞭可有萬斤重,可根據使用者的屬性發揮出不同的功效。雷屬性修士使用此鞭,攻擊可附帶雷擊;火屬性修士攻擊,鞭身可燃起獵獵雄火,極大幅度地提升鞭子的攻擊力……”
隨著林奕君的講述,廣場上的煉器師們皆露出驚容,能契合不同屬性的法器本就煉製不易,更何況還要每種屬性都能激發不同的效果,這放在平時做到一種都殊為不易,更何況是兩種齊備?
果然,就連評委席上的煉器宗師們都緩緩點頭,望著林奕君露出了讚許的目光。對於他們這樣功成名就的煉器大師來說,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出現有天賦的小輩。
泰山鞭首先被岐山宗師拿到手裡。他乃是西嶺本土的一個極為出名的煉器世家的老祖,在西嶺頗有名望。
若在外域,世家之間當然純粹是論品級看強弱,但放在西嶺,卻稍有不同。西嶺修士的修為本就受限製,在修為拉不開差距的情況,自然就要看技術。
在器道領域,這位岐山宗師所在家族,名聲並不輸於唐氏。
岐山宗師本來就心向著西嶺,今日見到西嶺這般出色的小輩,自然不吝誇獎。
“眾所周知,法器一般都隻契合單一屬性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攻擊力,契合的屬性越多,需要添加調和的靈器材料就多,攻擊力也就會隨之削弱。此鞭不僅克服了這個缺點,還額外根據不同的屬性做出了各異的輔助攻擊效果,屬實不易。”
沉吟一番,岐山宗師道:“創意上等,屬性上等,功能上等,便定為甲等吧。”
甲!竟然是甲!本次大賽第一個甲出現了!
林奕君神色一喜,當即躬身道:“多謝岐山宗師!”
岐山宗師微笑。守在一旁的執事便手執一柄冒著金光的筆,在公告板上刻下考評官的評分。隨著金筆的移動,廣場中央的公告板也同步出現字體,隻不過看起來比高台上的字體更大更清晰。
有了岐山宗師打頭,後麵的源泰和鹿鳴宗師也都評了個甲等。
這就是到現在為止的第三甲了。
若是林奕君能四甲,明日各域呈遞的小報便會傳開,她將能真正做到揚名四域。
最關鍵的評分來到了明華宗師手中。明華宗師神情肅穆,並未因為林奕君的年紀就給她好顏色。
將鞭子拿到手裡,細細觀摩一番後,卻道:“我不能給你甲等,我的評分是,中乙。”
天,中乙。連上乙都不是!為何與前幾位考評官差彆如此之大!
林奕君美目微微瞪圓,麵上的驕傲有一瞬間的破碎。她倒也端得住,並未失態,而是抿唇說:“還請明華宗師指點。”
明華宗師暗暗點頭。沒有因為評分就氣惱不休,心性尚可。
麵色緩和了一些,解釋道:“你煉製的這個鞭子,用料極奢,並非是用技巧讓鞭子契合各種屬性,若我所料不錯,應當是用了極品的空靈石。此鞭有九節,你竟然在每一節上都安裝了一枚空靈石。若如此這般,還不能讓鞭子做到屬性的自由切換,那當真是白費了這頂級的靈寶了。”
明華宗師一提起空靈石,眾人皆露出恍悟的神情。空靈石是一種極為純粹的屬性靈晶,能夠契合轉換各種屬性,若弈君仙子當真是用了九枚空靈石,那……不能說這鞭子做得不好,卻是顯得有些大材小用。
怪不得一向講究器材搭配的明華宗師隻給了中乙的評價了。
如此,最終弈君仙子的評分便是三甲加一個中乙。雖說沒能四甲有些遺憾,但這已經是到目前為止最為高的成績了。
弈君仙子下場之後,也跟著有不少煉器師紛紛從殿內出來。這本來就是大賽的最後一天,能堅持到現在的,無一不是煉器師中的高手。
接下來甲等靈器頻繁出現,卻都沒有像弈君仙子一樣連獲三個甲等。
直至弈君仙子的母親林妍出來。林妍乃是林氏族長,與此同時,她也是一位器道大師。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林妍的評分超越其女兒,獲得了場上到目前為止唯一的四甲。並且岐山宗師還給到了中甲的評價。
林氏一時風頭無量。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板凳青年望著大屏上已經十分稀疏的小窗,欲言又止。那六十八號也在其中。
秦如清瞧著他的臉色,道:“想問什麼就說吧。”
板凳青年這才道:“仙子,您看好的六十八號兄台還在煉啊,這都快到大賽截止時間了,他要是在最後一絲日頭消失之前還未煉成的話,可就要被取消參賽資格了。”
一般留到這時候的,不是頂級天才就是頂級廢柴了。天才麼自不用說,廢柴,那就是不說評級,連在規定時間內將靈器煉製完成都做不到。
秦如清蹙眉,剛想說你急什麼,卻聽陸薇道:“出來了!”
立馬仰頭,卻發現出來的並不是唐子鳳,而是,唐飆。
唐飆臉色有些暗淡,身上也灰撲撲的,眼神卻亮得嚇人。他好似十分激動,有種壓抑不住的得意在裡麵。
啟榮小聲說:“不會真給他煉成了吧……”
那唐大哥,可就有些不妙了。就算唐大哥後續也將那個煉器煉製出來,效果也會大打折扣,除非唐大哥的煉器評級要遠遠超出唐飆,可這樣的話,難度就大大提升了。
秦如清少見地沒有嬉笑,肅著臉,看唐飆走上高台,將手中的靈器遞給考評官。
說實話,模樣瞧著奇怪,兩個黑黢黢的圓球,中間用鎖鏈連接。光靠造型,誰能知道這是乾什麼用的。
可偏偏西嶺人還真就知道,因為同樣的造型唐飆在前幾屆煉器大賽中就用過,當時隻是一個黑球加鎖鏈,如今變成兩個,這是不是說,唐飆已經徹底實現了圖紙上的構想,真正將實物造出來了?
唐飆這些年苦心經營的名氣確實是實打實的,他還未開口介紹,底下的觀眾就已經傳來了嗡嗡的響聲。有些是歡呼,有些是在狂熱地喊他的名字,像是他的忠實追隨者。
唐飆似乎是極其享受這一刻的風光,他甚至閉上眼睛聆聽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雷暴球。在理想的完美狀態下,兩枚連發可破結丹修士的防禦,對結丹修士造成傷害。”
底下的歡呼聲更盛。
唐飆微微一笑,“當然,理想情況在戰鬥中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我還是建議將這兩枚球拆開使用,一球下去,砸死一個築基不是夢。”
自以為地用了點幽默之後,唐飆終於將靈器放在了考評官的桌上,四位考評官迫不及待地湊上前。而一直坐在一旁昏昏欲睡的第五翎羽似乎也來了點精神。
他看了那個黑黢黢的球形靈器一眼,感受了一下裡麵傳來的能量,覺得,不說能傷到他,這玩意就算再來兩個,也破不了他的防禦。
就是說,雖然他的修為遠不止結丹,但是,怎麼看都感覺這個唐飆對著自己靈器的描述水得很呐。
又打了個哈欠,第五翎羽往大屏上看了一眼,見第六十八號監視器的窗口終於滅了,可算來了點興致,終於要有趣起來了嗎。
考評官還在研究唐飆的靈器。唐子鳳也從殿內走了出來。比起唐飆的張揚外露,他看起來就要靜默內斂得多。
一身漆黑長跑從頭裹到腳,叫人看不出這位煉器師狀態的好壞。
他上至高台,也不搞什麼噱頭跟觀眾介紹什麼,直接抱著靈器,小心而穩定地,將它放在了考評官桌上。
見了那靈器的模樣,第五翎羽登時就笑起來。這天下的有趣之人當真不少。揮手給後麵的筆錄官示意,筆錄官看了一眼那靈器,嘴角就這麼一抽,頃刻之間就懂了他這位署長的意思。
無奈地搖搖頭,動作卻不含糊,親自調動大屏視角,給唐子鳳的那個靈器,來了個大大的特寫。
眾人就見到,東邊這塊大屏忽然放起了考評官桌麵上的場景。那逐漸拉近放大的靈器模樣……三個從大至小排列的黢黑圓球分彆用鎖鏈連接。
瞧著,除了數量和大小,竟然和唐飆的靈器長得一模一樣!
蛙去,這是撞型了?不不不,這不是撞型,這瞧著,分明像是,剽竊啊!
唐飆的視線也跟著落在那個靈器上,登時大怒起來,“這位道友,堂堂正正的煉器大賽,四位煉器宗師和署長當前,你敢公然剽竊,膽子是否太大了一些!”
這個影子一樣的黑袍煉器師道:“何謂剽竊?”
他一指自己的靈器,“我倆的靈器,數量、質量、使用方法,觸發效果,完全不同,這就叫剽竊?”他莊重地示意唐飆看清楚,黑袍下雖然看不清臉,卻總讓人覺得他在說,“你是不是眼瞎。”
四位考評官先前看預填靈器表格時,就知道今天會有這麼一出戲。因而也不驚訝,直接小心拿過唐子鳳的靈器,和唐飆的對照看起來。
唐飆有些著急,“還望四位宗師給某一個公道啊!”
其實到現在為止,唐飆甚至都沒有產生什麼額外的聯想。他是真情實感地覺得是有人根據他前幾屆煉器大賽的表現,仿照了他的思路。
過了有好一會兒,以明華為首的宗師們終於停止了查看,明華的視線看向唐子鳳,先對他微微一笑後,才看向唐飆,淡聲道:“你們的靈器說有相似之處,卻有相似,但若說不同,卻又可以稱得上完全不同。”
“這相似十分微妙,若說緣由,恐怕隻有你們倆自己知道。但我煉器這麼多年,還有些眼力,優劣高下尚能分得清楚。這兩份看似相同的靈器,明顯是這位煉器師更甚一籌。”明華宗師淡定地指向了唐子鳳。
底下一片嘩然。有人驚得甚至都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凳子上跌倒了,譬如板凳青年。
“不可能!”唐飆臉色急速漲紅,這不是羞的,而是怒的。
就在世家觀眾席上的唐沉族長都忍不住焦急地站了起來,衝明華宗師的方向道:“明華宗師,這其中是否是有什麼誤會啊!”
明華也沒有多費口舌解釋,她將一張紙直接遞給後麵的執事,示意執事用光祿筆刻在大屏上。
於是廣場中央的公告大屏的便顯示出了這樣一行字。
十一號唐飆:疑似剽竊,存疑待定。
六十八號唐子鳳:疑似剽竊,存疑待定。
天爺!這下子不止板凳青年一個人從板凳上跌落,廣場上的煉器師們紛紛栽倒一片。
他們驚訝的不是疑似剽竊,從這兩個相似的靈器拿出來後他們就知道這場煉器大賽已經陷入了剽竊風波。他們驚的是,這倆煉器師竟然都姓唐?
這可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有人對著唐子鳳這個名字沉思半天,然後一拍腦袋,恍然似的驚呼一聲:這不是唐家曾經突然銷聲匿跡的那位小天才麼?!
台上的唐飆隻覺得事態朝他最無法麵對的深淵滑去,哪怕是最叫他驚恐的噩夢也從未出現過這般叫他窒息的場景。
“你,你到底是誰!”
萬眾矚目之下,唐子鳳伸出手,緩緩揭下身上罩著的黑袍,這白與黑的對比,仿佛無形中也扼住了眾人的心臟。
黑袍下,是一個麵如冠玉的青年。他五官線條清晰明朗,卻並不鋒利,從眉眼,到鼻峰,從唇珠,到鬢角,線條與線條之間,富有韻味地留白,合理地形成一個閉環,如同一柄藏鋒內蘊的器。
難以形容這種感覺。端方、規整。這是個極討煉器師喜歡的長相,仿佛他就是一位天生的煉器師。
就連明華宗師見了他,麵色也不由自主地緩和下來,下意識點頭。
唐子鳳朝眾位宗師和署長行禮,之後鄭重介紹道:
“小子姓唐,名子鳳,曾是西嶺唐氏四代嫡係子弟,後被逐出家門,現任南嶺秦氏客卿長老。”
天!竟真的是唐氏子弟,還是個嫡係,被趕出了家門。又看他重回西嶺之後竟然選擇在這樣的煉器大賽上煉製和唐飆一樣的靈器,這其中隱情……
眾人隻覺一出世家狗血大戲徐徐在他們麵前展開,瞧著還是要當場上演的模樣,心跳得快要飛出來。
好赤雞!
明華宗師點頭:“你和唐飆的煉器作品有根源性的相似,難以用巧合來形容。我和其他宗師不能對這樣創作存疑的作品評分。你二人現在便當著眾世家,眾西嶺百姓的麵,解釋一下靈器構思來源以及作用原理。以證自清。”
以證自清。終於來到了這一天。
四年前,唐子鳳曾跪在宗族祠堂跟前,當著眾族老的麵自證清白。後來他被逐出了家門。
四年之後,唐子鳳要在這萬眾矚目的高台之上,當著眾世家、眾西嶺百姓的麵,再證一次清白。
這四年的光陰蹉跎,心酸苦楚,折現到台上,隻有這一個轉身。唐子鳳心中一片清明,點漆一樣的眸子緩緩轉向一個人。
唐飆,接下來的狂風驟雨,你可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