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薇張了張嘴,卻見秦德浩抬手,打斷了她的話。
他神情認真,像是從未如此堅定過:“陸薇,彆說了,爹主意已定。爹這麼做,有這麼做的理由。”
也許說出來顯得有些虛偽,但秦德浩的堅持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陸薇。
若一房不給當年的事畫上一個圓滿的,能堵得上眾人悠悠之口的終點,陸薇的名聲就會因此受累。
她會被人指指點點。
她站得越高,汙點就越明顯。
秦德浩想,他過去已經做錯了許多,再不能因為自己過去的錯,而耽誤了女兒的前程。
便是這般,因為秦德浩與大長老強硬的態度,他們最終還是留在了南嶺。
到了秦氏遷族那天,秦如清與陸薇他們是第一批走。
陸薇告彆了父親,情緒顯得有些低落。
秦如清看見,想了想,走過去牽住陸薇的手,在陸薇目光迎上來的時候,秦如清輕聲說:
“三姐莫急,不會叫一叔一直留在南嶺的。隻是過去的事,我不介意,他自己卻心有鬱結,又加上怕影響你……就非得給他在南嶺待上幾年,一叔才能安心呢!到時候我再叫人給他接回來。”
“而且秦家在南嶺積威已久,就算遷族
,一叔擔任分支族長,也絕不會有人敢為難他,隻會小心翼翼捧著罷了。”
感受著手心的溫度,陸薇遲疑道:“可是,就算是分支族長,又怎能說換就換呢,換了,又來找誰來當這個新族長?”
秦如清微微一笑,揚眉:“這我還能沒想到?人選我都給想好了。程一鳴雖然年輕,卻是我親認的下屬,又在父親身邊曆練已久,屆時一叔離開,便由他接替這族長之位。那時候,秦氏南嶺分支也已經壯大,他接任族長後,再並入主支,也不算辱沒了他。”
陸薇順著秦如清的話,果然不知不覺就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跟著,陸薇又開始忍不住給彆人操心了,“可程一鳴到底姓程,他做個分支族長還好,若是並入主支……世家裡沒有這個規矩,族裡也會有人閒話。”
秦如清還是淡然地笑:“咱們族中有大把優秀的女仙,總有程一鳴能看上的,到時叫他做個招婿,不就兩全了。”
啊,招婿。這確實是個常見的辦法。
“可,程一鳴能願意嗎?”陸薇蹙眉。
修仙界的招婿雖然常見,卻也要分人。程一鳴她接觸過,一眼就看出是個心高氣傲,有野心城府的人,這樣的人,怕是不願做招婿。
“他是有野心抱負,但若是當個招婿,就能做上金品氏族的主脈族長,這樣劃算的交易,人家還巴不得呢。三姐,可彆替人家操心了,人家比你想得清楚,我都問過了。”
秦如清細細給陸薇解釋,連幾年後怎麼勸秦德浩回來的話術都想好了,這才叫陸薇徹底安心。
姐妹倆站在一起,景色宜人,氣氛和樂。
啟榮在旁邊看得眼睛發酸,忍不住撇嘴道:“唐大哥,好像妹妹從來沒對我們這麼輕聲細語過呢。”
唐子鳳麵無表情:“陸薇與父親分離,心裡難過,清清多安慰兩句不是應該的嗎?”
啟榮下意識點頭,又忽而覺得不對。他歪頭古怪地看了唐子鳳幾眼,忽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
“唐大哥,你不會是,也酸了吧?”
唐子鳳轉過來,目光幽森地看著啟榮,一言不發。
啟榮脖子縮了縮,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
-
風家分給秦家的島嶼處在不周群島的一個核心位置。
這裡海風宜人,曾是不周群島的中轉樞紐,名曰接日。傳言站在不周山頂朝這個方向看,這個島嶼正好能接住西沉的太陽,上古仙人便給之取名接日。
地理位置優越,又有曆史古韻,風家能將這個島分出來,確實足見誠意了。
遷族不是一兩日的功夫就能完成的,來到接日島也還有許多功夫要做,並且至少幾日內是不能住人的。
原本清淨的島嶼烏泱泱地來了許多人,都是聽聞秦家遷族前來恭賀的。更有親近者,如宋家,明家(?),都直接派遣了人手來幫忙。
秦如清此時正被宋三纏住了,聽他在那狂吹那日不周金榜光芒大作的神異之景。
說,幸得他宋家耳目靈便,雖遺憾沒錄到虛擬空間裡的景象,但好歹還是將不周山外頭的景象給錄下來了。不然錯過此景,他將遺憾終生。
宋三說到終生兩個字的時候,秦如清瞥了他一眼,心說,能影響你終生的東西還挺多。
宋三沒感受到秦如清嫌棄的一眼,他正說到興頭,正打算咽咽喉嚨開始第一段,結果見秦如清忽然抬頭,直直盯著一個方向看。
那眼神,像荒古野獸忽然發現了一個讓她感興趣的小獵物。
宋三不禁收了聲:“小小姐?”
這廝現在都不喊她如清仙子了。
秦如清已經完全被她所看中的獵物吸引,沒回頭,隻是勉強回應了一句:“我看見一個故人要去見見,你自忙去。”
說著便化為一道紫金火光,很快消失在海平麵上。
留下宋三在那兒一頭霧水,“故人,都這年頭了,您還有故人呐?”
恐怕是仇人還差不多吧!
宋三雖不正經,但是眼力還是有的,被秦如清如此盯住的,可不就是她的“仇人”
她慢悠悠截住方澤君。而方澤君,就像是早有預料似的,緩緩停下腳步。
方澤君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獸,冰冷銳利地盯著秦如清。秦如清見狀……衝她吹了個口哨。
“等我呐~”她永遠曉得怎麼氣人。
方澤君的呼吸就明顯停頓了一瞬,很快她握緊拳頭,像在竭力克製某種情緒,冷聲道:“現在這局麵,你滿意了?”
秦如清踩著金蓮下落,方澤君見狀則警惕地往後急退幾步,實際秦如清隻是從空中落到海麵上站著而已。
秦如清道:“按理說,我現在應該對你冷嘲熱諷一番,最好做出小人得誌的嘴臉,才能叫你心理平衡,然後借此對我輸出。”
“小人得誌我是挺會的,但是鑒於那會合了你的意,我便勉強換副麵孔——這局麵,我有什麼好滿意的,我家老祖傷還沒好呐!又不是我叫你們老祖出去殺人,他自己實力不夠被反殺能怪得了誰?一切我都是被動反擊。你們落得今日這局麵,真該反思下自己,不要總是揣測彆人,我沒你們想得那麼在意你家。”
東域女仙擅長以權壓人,以勢壓人,或是簡單點,以實力或者美貌壓人,但就是沒有用嘴炮壓人的。
不巧得很,方澤君就是個典型的東域女仙。
也就是說,她不會嘴炮。
更加不巧的是,秦如清恰恰是最會用嘴炮的那個。這簡直比她搓火球還擅長。
方澤君清冷白皙的麵孔隨著秦如清的幾句,很快由白轉紅。她像是要在下一秒就跳起來將秦如清砍了。但她忍住了。
她的情緒被她強力壓了下來,像是氣質一下子沉澱下來,比剛才看起來更加危險。
方澤君說:“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來日我定會找你複仇。”
她挺直著腰背,看起來鐵骨錚錚。
秦如清沉默兩秒,開始
摸下巴認真端詳方澤君。那眼神瞧得人瘮得慌。
方澤君就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下意識抬起手中的劍,“你要動手就乾脆點……”
秦如清倒沒動手。她動腿了。
紫金火光在下一秒就近身到方澤君身後,如玉一樣白皙的手牢牢鉗住了方澤君的肩膀。
秦如清的嘴唇探到方澤君耳邊,輕聲道:
“從沒見過有人對我提這麼古怪的要求……”
“但我不討厭你。這便滿足。”
秦如清白皙的手掌緩緩移到方澤君的心口,然後,當著她的麵,單手飛快結了個印。
方澤君根本無法反抗,她被秦如清的萬物生領域完全地籠罩住了。
“你對我,做了什麼?”方澤君美麗的瞳孔放大。
秦如清微笑,答非所問地說:
“你故意在接日島外露出氣息引我出現,想找尋機會自爆與我同歸於儘,發現打不過我,沒有得手機會之後又放棄了。”
“你開始想走,又怕我攔你。”
“其實你想走就直接走嘛,我剛剛本也沒打算對你怎樣。”
“可你偏偏又要提醒我……”
方澤君的眼神從羞憤轉為平靜,她甚至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你要殺便殺!
秦如清像端詳一尊藝術品一樣端詳她:
“你想我殺了你?是了,此情此景,死在我手上,當然能體現你作為方家人的忠勇與氣節。”
秦如清說著,自顧自搖頭:“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僅如此。人是一種多麼複雜的生物。”
秦如清凝視方澤君:“你是想死,但是與此同時,你又抱著一種僥幸心理。”
“你認為我可能會看在天才之間某種惺惺相惜的情誼中放你一馬。因為隻要我夠自信,就不怕你報複。”
“你忍不住審視、觀察我。我要是殺了你,就是心中膽怯,就是失了天才的風度,就是落了下乘。你甚至期盼我殺了你,這樣,你就能產生一絲可憐的心理優越感。”
“可惜,你想錯了我……我從來就沒什麼天才的風度。”
秦如清輕描淡寫地說著,一邊又在方澤君的眉心結了個印。
方澤君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她不能動,於是她所有的感受都被放大。
以前她對秦如清的看法是帶著一層隔膜的。那隔膜由她的驕傲與偏見組成。
今日,這層隔膜消散了,她直麵了秦如清。
她終於知道她們方家對上的,是怎樣一個危險的人物。
或者說,怪物。
她不同於東域,或者世家裡養出來的那種普通天才。
她是見了血的野獸。
她沒有規矩。她不被任何世俗定義與想象。
在這一刻,方澤君對秦如清的恐懼攀升到極點。
她開始後悔來了這,甚至不再想複仇。
然而已經遲了。
秦如清鬆開了手,放開方澤君,一臉輕鬆愜意。
“好了,這下眉心一個神魂大火種,心臟一個爆炸大火種,隻要我催動即能頃刻引爆。哦,你要怕我詐你可以自己感受下,能感受到的,咱不騙人哈~”
“兩個火種,這下我可以高枕無憂了。”
“你走吧,澤君仙子,咱們再會。”
“等你來複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