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彆人指控自己不是人,在絕大多數人的生活裡應該都是非常少見,或者是未曾經曆過的。雖然不知道冬車是否也是如此,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會很簡單就承認這件事情。他自始至終都是在以人類的立場和我們說話,要是我一問他就承認,那就相當於前功儘棄。
我非常細致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而果不其然,他的眼神裡麵流露出了栩栩如生的困惑情緒,甚至還帶著些許迷茫和委屈。說來也是,在日常生活裡要是被人劈頭蓋臉說一句“你不是人”,更多情況是被人指責品行敗壞。這個反應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像是在思索自己是否有哪裡得罪過我,片刻後仿佛膽戰心驚地,帶著些許被冤枉的情緒,問:“那個……為什麼這麼說?”
“是感覺。”我說,“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樣,我不久前與銀月接觸過,而你給我的感覺和銀月有些相似。你們都不像是人類。”
“也就是說,莊成前輩,我沒有哪裡惹你生氣?”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保證沒有。”我說。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而扶風則是在旁邊幫忙說起了話:“會不會是你對於人類的判斷標準和我們不太一樣呢?”
“怎麼說?”我問。
他解釋:“純粹以生物力量來說,人類不可能用血肉之軀擊碎鋼鐵,也不可能跑得比起火車還要快,更加不可能在天空飛行……然而這些對於冬車這種成級彆的獵魔人來說都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
“大部分住級彆的獵魔人也會在某些方麵展現出完全超越常人的顯性特征,而人道司的怪人們雖然經常憑借未知力量變身成宛如惡魔的姿態,但是他們在羅山的分類裡麵依舊屬於獵魔人。事實上,很多獵魔人也掌握著類似的變身為怪物的法術,甚至就算不變身,身上也會呈現出被法力法術改造過的結果。有的獵魔傳承可能還會對遺傳因子造成一定程度的變化。
“那些對於獵魔人一無所知的普通人要是知道了,說不定也會認為我們簡直就是有彆於人類的另外一個物種。然而對於我們羅山來說,最重要的判斷材料並不是生物學的證據,而是對象的認知、思維、精神……隻要靈魂依然屬於人類的領域,那麼就依然是人類。”
冬車連連點頭,然後像是鼓起勇氣一樣補充:“而且……事先聲明,莊成前輩,我這麼說沒有惡意的。隻是論及不像是人,在場恐怕沒有比你更加不像是人的人了吧。”
“我嗎?”我問。
“是啊,現在的你甚至都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火焰凝聚擬態而成的生命吧。”他說。
俗話說人最難看清楚的就是自己,我向來都是理所當然把自己當成人類看待,此刻突然被眼前這個隱約不像是人的少年說“伱最不像是人”,居然找不出反駁的話語。
聽了他們這些話,我不由自主地反思起了自己的懷疑。可是,我果然還是難以釋懷。
因為冬車的人外氣質和那些獵魔人並不一樣。比如說辰龍和神槍固然強大到不像是人類,可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他們不是人。我從冬車身上感受到的,並不是在強度上超越人類,而是一種與他乖巧可愛的外表截然相反的、離經叛道的異質感。
不過每個獵魔人的力量傳承都是不一樣的,雖然大家使用的力量都是法力,但那僅僅是統稱。根據祝拾的說法,有的獵魔人使用的法力都未必是源自於靈魂,也有可能是經過精煉的生命力、或者是從外界攝取的神秘能量等等。如此的不統一造成獵魔人群體魚龍混雜,並且個性化程度極高。
我見過的成級彆以上獵魔人其實也沒有很多,其中就是突然跑出來一個讓我感覺很特彆的,也不足以證明對方就不是人類。
況且,如果說冬車是因為自身是怪異之物所以才會那麼關注麻早,那麼為什麼他一開始就沒有關注,反而是特彆關注我這個人呢?這似乎也有哪裡說不通。總不可能是由於他是我的粉絲,靠著粉絲精神戰勝了掃把星體質對於怪異之物的吸引力吧。
思來想去,我依舊認為冬車的人類成分很可疑。沒有那麼多道理和邏輯,我隻是更加願意相信自己日漸進化的直覺。
眼下估計也問不下去了,我隻能先對冬車道歉,安撫了他“平白無故”受人冤枉的情緒。他似乎迅速地釋懷了,並且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這個笑容會不會也是他的演技呢?我心想。
冬車好像還有著修行方麵的日常功課要做,吃完飯後,他便和我們道彆,先回去自己的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