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人生裡麵有很多個重要的轉折,其中也有一些可以稱之為“一切的開始”的瞬間。比如說在初中時期成天注視著熄滅的蠟燭,嘗試用目光將其點燃,然後在某個時刻真的將其點燃了的瞬間;又比如說在廢棄建築工地裡探險,然後在深處發現了昏迷倒地的,穿著病號服的麻早的瞬間。
而在我的心目中,“十五樓的地下室”也占據著不小的地位。我忘記不了當自己發現怪異之物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時,胸膛裡那種無法形容的澎湃跳動。除去自己超能力的覺醒,那是我遇到的第一起怪異事件。命運的齒輪真的轉動了——如果要我為當時的經曆做一段浪漫的描述,以我貧瘠的文學造詣,就隻能拿出來這麼一句庸俗的,卻足夠貼切的形容。
不止是對於我,對於長安來說,這起事件也應該有著不俗的意義。
小長安躊躇地站在門前,然後輕輕地推動門扉。門並未上鎖,在轉軸生澀運動的聲音中打開。他緩緩地走了進去。
通過玄關之後便是客廳,這裡麵還是我記憶裡麵的樣子。沒怎麼打掃過的地板,沙發上扔了幾件皺巴巴的衣服褲子,垃圾桶裡裝滿了殘留菜汁飯粒的外賣盒子。長安這個人雖然非常有錢,但是生活極不檢點。在外邊可以掏錢請客吃昂貴的大魚大肉,在家裡也不介意點些亂七八糟的外賣飯。
弄亂的房子不止是自己懶得收拾,也懶得花錢請家政人員打掃。八成是覺得根本沒到需要大掃除的地步,甚至可能自己還覺得井井有條,反正需要的物品都放在了自己最趁手的位置,讓外人收拾了反而會變得不方便。這種心情我也不是無法理解。
在沙發和電視機的中間,就是那張熟悉的黑色毛絨地毯,上麵畫了幾個大號咖啡色英文字母,合起來便是“地毯”的意思。
小長安俯身把地毯揭開,暴露出了下方的地板。在那裡有著以乾涸變質的血液為顏料的儀式法陣,而在法陣的中心,則嵌著淺褐色的大塊木頭蓋子。
在現實世界,儀式法陣早已被祝拾所處理,地下室的入口亦是不複存在。我在那以後偶爾也會回歸到這個房子做檢查,可以確定十五樓地下室已經成為了自己無法再進入的地點。
因為儀式法陣的線條都被我用腦子牢牢記住,也用手機設備拍照記錄過,所以之後我就嘗試在其他地方複刻過,甚至還隱瞞祝拾,偷偷地進入十五樓房間做過實驗。遺憾的是,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十五樓地下室的出現很可能本來就是個意外中的意外。孔探員之所以能夠將其召喚出來,並不是因為他掌握了將其順利召喚的知識,僅僅是“機緣巧合”罷了。就連這個機緣也與他本身無關,而是麻早的掃把星體質把我和十五樓地下室的神印碎片連接到了一起,同時為了能夠把我指引到那裡,使得本不應該生效的儀式法陣奇跡般地生效了。
木頭蓋子被小長安打開,灰白色的混凝土階梯再次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裡。一切似乎都回歸到了我們一起接觸十五樓地下室的那天,隻是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怪異世界的新手,而長安則變成了小孩模樣。
“我不止一次想象過,當真正發現怪異之物的時刻降臨之際,自己可以有多麼的開心。因為那樣我就終於可以證明,自己那些曖昧不清的記憶並不是虛假的,在過去向他人述說的話語,也不是丟人現眼的謊言……”小長安失神地看著眼前這個幽邃驚悚的入口,“但是……我讓自己失望了。
“我不敢進去……明明是站在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事物麵前,我卻害怕得渾身發抖。然後,我想到了莊成……
“如果是他……大概是會選擇進去的。哪怕得不到任何在進入之後還可以原路返回的保證,他也會義無反顧地進入。我相信他會做出與我截然不同的抉擇。
“但是……說不定,我是想要看到他也像我一樣,在恐怖的事物麵前選擇放棄。或許我之所以一直陪著他去怪談地點冒險,也是因為想要見證到他放棄的時刻。如果就連他那樣的人物到最後都會放棄,我就可以原諒自己了。可能我就是懷著這種想法,才會把這個地下室的存在告訴給他的。”
聽到這裡,我便接著說了下去:“那麼你就隻好失望了,因為我還是走進去了。”
“……是啊。”
小長安語氣奇怪地回應,同時看了地板上的黑暗入口好一會兒,接著居然也邁出步伐,一步步地走了下去。我並未阻止他,因為我也想要再次進入這個地下室看看。
雖然這是我接觸到的第一起怪異事件,但是十五樓的地下室並不像是單機遊戲的“教程關卡”那麼簡單。哪怕是水師玄武以幽冥一擊把我所有的身體和靈魂都粉碎、令我誤以為自己就要到此為止,事後也證明不過是虛驚一場;而十五樓的地下室縱使沒有任何破壞力顯現,卻把我引以為傲的一身力量都變得毫無用武之地。那是真正意義上把我逼到絕境的一次經曆。
隻不過,這處夢境裡麵的地下室終究還是和我的記憶不一樣。階梯之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我嘗試召喚出火球照亮周圍,卻照不出自己記憶裡的風景。依舊是一片連光線都無法穿透的黑暗,甚至讓人懷疑這片黑暗沒有儘頭。
長安本人從未在現實世界進入過這間地下室,當然不會清楚內部長什麼樣子。
我抬頭看了一眼自己下來時的入口。不知何時,入口消失了,就連階梯都一起消失不見。我和小長安一起站立在了這片令人不安的、一望無際的黑暗虛空之中。
這方麵倒是和我的記憶差不多……這麼想著的同時,我記起來了長安以前說過的話語。
長安雖然沒有真的進入過這裡,但是有做過相關的噩夢。他說,噩夢裡的他被一隻大手抓進了黑漆漆的洞穴之下。之後入口消失,他怎麼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小長安沒有繼續移動了,仿佛是在說這裡就是自己的終點。
他先是以莫名的目光看了一眼我召喚出來的火球,然後看向了我,說:“阿成……你是來帶我出去的嗎?”
見到他這麼稱呼我,我就說:“你總算是清醒了嗎?”
“清醒?是啊……現在的我非常清醒。”
不知為何,我從他的語氣裡聞到了不對勁的氣味。明明我都來拯救他了,他卻好像並不開心,反而還透露出來一股疏遠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