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聽了後有點好奇:“你沒和你父母說《來自星空的信》票房大爆啊。”雖然薛以寒說的很簡短,但顧白能夠從她的話中推斷出一些信息來。
“沒。”薛以寒說。
顧白:“我記得你挺想讓父母認可的?這不是個很好的機會嗎?”
以前薛以寒和顧白閒聊時說過一些自己的憂愁,當時顧白感覺薛以寒給自己的負擔太重了,他也勸說過,不過好像當時沒什麼用,薛以寒導演當時還時常露出憂鬱的表情。
“我以前是想被父母認可,但我現在認為自己當時的想法跑偏了。”薛以寒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毫無陰霾,燈光落在她的麵龐上,她的雙眸看上去和閃閃發光的高腳杯一樣澄瑩:“我根本就不需要自證。”
顧白:“喔,聽上去你想開了啊。”
“是,是想開了。之前純屬是自尋煩惱了。顧總當時說的對。”薛以寒說,“煩惱那些又不能讓我的生活變好事業更成功,他們想說就讓他們去說,我不去管就是了,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正事。”
顧白還有點不放心,畢竟此前薛以寒看上去太壓抑了,於是顧白試探性地說道:“但眾口鑠金啊。”
薛以寒:“所以那句詩才是‘眾口鑠金君自寬’。”
顧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樣想挺好的。”他還真不知道有這麼一句詩。
薛以寒也跟著一起笑了:“是,我也覺得我這樣想挺好的。我也是前段時間在首映式時突然想通的,我是為了自己而活的,我隻需要自己認可自己就行了。”
“在首映式想通的啊。”顧白回憶著《來自星空的信》的首映式,然後就像跑題了,他想到了這部電影如脫韁的野馬一路飛奔的事情……哎,這次絕對不能重蹈覆轍,在宣傳上自己要好好把控住,讓它前期宣傳絕對不能出圈。
可惡,要不把整個宣傳部都流放了吧,他們搞的《來自星空的信》的宣傳簡直太好了。
盧嘉平在旁邊聽著顧白和薛以寒的對話,他有些說不清自己此時是什麼感受。
薛以寒在前些年還沒什麼名氣,沒名氣的小導演總是有一些職業相關的相同的煩惱的。
大眾的不認可,父母的不理解,同學開玩笑說‘盧嘉平在追求夢想的道路上前進著呢’,但那玩笑到底摻雜了幾分惡意,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薛以寒導演已經擺脫了這一切,她和銀河傳媒合作拍出《來自星空的信》這個爆款電影。在這種情況下薛以寒淡淡地說一句“我隻需要自己認可自己就行了”,就顯得無比霸氣。
而且盧嘉平還注意到,薛以寒導演說,她是在電影首映式上想明白這件事的。
那種成功的電影首映式是怎樣的呢?
盧嘉平隻在電視上看過。
他自己的破電影肯定沒有啥正式首映式的。
其實他當然也有機會作為觀眾去參加,但他一直沒有參加過,或者說他刻意不去參加,仿佛參加的話就會打破什麼一樣。
所以,成功的電影首映是該是怎樣的呢?
在他的想象中,成功的電影首映式的氛圍應該非常熱烈,電影結束的瞬間,觀眾會因為看到了一部好電影而露出興奮的表情,他們會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來表達他們的喜愛,這些聲音如同授予給電影主創團隊的榮譽勳章。
然後是媒體們,媒體的閃光燈像煙花一樣在空中綻放,記者們會圍著電影的主創人員追問關於電影的問題,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而主創人員們會自信地回答所有問題,會輕鬆地化解可能出現的刁難,他們會向所有人宣告他們的勝利,他們會分享他們的喜悅,他們會展望他們的未來。
最後,觀眾們會對他們的下一部電影充滿期待。他們會期待著主創人員們能夠再次為他們帶來一部好電影,他們會期待著再次感受到電影帶給他們的震撼和感動。
僅僅是想象一番,便能感受到來自內心深處的隱隱刺痛。
就是這樣的場景和刺激,才能讓人大徹大悟,想通一些事情吧。
而不是找借口說,認為我做的不好的人都是在嫉妒我賺錢。
那一刻,盧嘉平終於想到了最初的自己。
顧白說的沒錯,踏入導演這一行的人最初都是懷揣夢想的,但有夢想的人多了,你算老幾。所以盧嘉平選擇先賺錢,積累經驗。
他所選的賽道就是小成本恐怖片。
他第一次去應聘時拿的簡曆他自己都想笑,他拿的是大學時他獲獎的經曆。過去後資方看著這簡曆也笑,問他說你能乾什麼,他張口就說了一堆專業術語,最後又說,他隻需要包吃包住就行了。
“追求夢想是吧。”資方當時帶著嘲笑的表情他深深記得。
“可不是嘛。”他笑著回道。
最後他得到一個攝影的位置,雖然他是來應聘副導演的,但攝影也成,很多導演都是從攝影乾起的。
盧嘉平還是有一些能力的,他從攝影乾到副導演再乾到導演,資方對他的印象挺不錯,因為他非常的好用。他能聽得懂資方想要什麼,想要達到個怎樣的效果或者說結果,除此之外他還很聽話,不會‘據理力爭’,不會反駁資方提出的要求,盧嘉平從不對資方的想法提出質疑或反對意見。資方要求怎樣拍攝,他就照做,資方要求修改劇情,他立刻修改。
在這一行中,理解資方要求,又沒有個人藝術追求的導演很少。大多導演對粗製濫造的恐怖片嗤之以鼻,而那些直接奔著恰爛錢想法來的的導演又能力有限,難以把控資方的要求。盧嘉平一部接著一部拍,自己從中也分到了不少錢。
盧嘉平放下了酒杯,因為他感覺自己有些手抖。
旁邊的顧白注意到了這一點,笑著說道:“盧導,酒量不太行啊。”
得體的話如同本能一般被盧嘉平說出:“今天和顧總和薛導吃飯太高興了嘛,平時酒量還可以的。”說完後他怔了一下,這的確是得體的話,但卻是撒謊的話。
“哈哈哈哈我今天和盧導吃飯也很高興!”顧白笑著說道。
盧嘉平看著顧白的神色。
他在這個圈子裡混久了,察言觀色的本事是非常棒的,畢竟平時他要和各式各樣的投資人打交道。再加上導演身份,所以他能看得出,顧白的這話說得非常真誠,他是真的發自內心覺得和盧嘉平吃飯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盧嘉平的內心深處再次出現了隱隱的刺痛。
與此同時,他做了某個決定。
之後薛以寒導演去衛生間的時候,盧嘉平趁機問顧白:“顧總,您到底為什麼選中了我啊。”
顧白:“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選中你是因為你心中藏著夢想呀。”
盧嘉平有些乾澀地問道:“那如果……您看錯了呢?”
的確,社會的經驗告訴他,他不該這樣。
但他的內心告訴自己,自己應該說出這句話來。
顧白怔了怔,然後用一種非常放鬆的聲音說道:“那就是我看錯了吧,然後我就賠錢了哈哈哈。沒啥問題,我可有錢了。”
盧嘉平已經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了。
他舉起酒來,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顧總,我敬您一杯。”
此時胸腔燃燒的到底是什麼,是酒精?還是昔日夢想所發出的不甘聲響?
盧嘉平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這部電影,他將拚儘全力去拍,拚儘全力去給顧總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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