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或者有喜歡的人?”陳賞心細細探尋對麵。姐弟倆感情很好,有心事也會互相開解,但上一次聊知心話已經是五年前,這麼多年過去她也不知道這個弟弟心裡在想什麼。
陳悅目把手裡的桔子皮扔掉,吊兒郎當倚在樓梯欄杆邊反問:“有欲望也能算喜歡嗎?”
“不著調。”
陳賞心看著人上樓,問:“你乾嘛去?”
“睡覺。”
“剛回家就睡覺?”
陳悅目走上樓梯抻腰懶懶回答:“回屋睡覺,省得礙眼。”
春節洪嬸不在。她已經在陳家做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都是在陳家過春節。今年她的小孫子出生,陳母給她放了一個月的假回家探親。
臨走前洪嬸想包些餃子凍起來被陳父拒絕了,理由是要趁這個機會全家一起包餃子享受天倫。
“食物要吃新鮮的。”陳父戴著圍裙有模有樣站在桌前擀皮。廚房的小電視正在放春晚,聲音吵吵鬨鬨,為家裡增添幾分年味。
陳賞心帶來的阿姨做完年夜飯暫時回屋休息,留下陳家一家四口圍在廚房為午夜的一頓餃子忙活。
“我和你媽住在西城那個一室一廳的時候,過年我們倆自己包餃子能包出好幾蓋簾。”陳父說著比劃起來,“那蓋簾這麼大。”
“現在老了,包不動了。”陳母拿起擀好的圓皮往裡麵挑了點餡兒,一手托著一手翹起蘭花指小心翼翼捏褶,“年輕那會不知道哪來的勁兒天天折騰。”
“也沒過去多少年。”
“都當姥姥姥爺的人了還沒多少年呢!”陳母感歎。
“我就是感覺沒過多少年,你在我心裡還是當年那個傲氣的小姑娘。”男人對著妻子訴說柔情蜜意。中年老男人對妻子甜言蜜語連電視劇也不多見,更何況是在現實。
陳悅目冷哼一聲,放下包好的餃子說:“這裡又沒外人。”
擀麵杖停住壓在麵劑子上,陳父扭頭問他:“你什麼意思?”
陳母歎氣,看著手中餃子,“鮁魚餡餃子真不好包。”
“沒什麼意思,就是告訴你這裡沒外人。”陳悅目又拿起一張皮包餡捏褶。餡包的多了,捏的時候順著褶皺漏出一些。他把餃子放在蓋簾上,在一排大小一致白淨圓鼓的餃子裡分外顯眼。
“你包的什麼玩意兒,一會煮散把一鍋餃子全毀了,扔掉。”陳父伸手指著那個餃子吼,“老鼠屎,廢物。”
陳賞心又和好一盆白菜豬肉餡放在桌上問:“這麼多餡能吃完嗎?”
“吃不完就分給學生們。”陳母仰頭問陳父,“今年有好幾個也不回家過年吧?”
電視裡正在播放喜氣洋洋的樂曲,插在說話間隙,給冰冷的飯廳帶去喜悅。
陳父重新和顏悅色:“是,等他們來拜年把餃子給他們帶回去些。”
陳母把電視聲調大,讓家裡充滿歡樂。
陳悅目數著包好整齊排列的餃子說道:“我也要帶回去,一會給我裝一盒。”
陳父還在擀皮,不疾不徐地將一坨坨小圓餅擀成一張張正圓均勻的麵皮。他瞥一眼身旁,“想吃就在這吃,食物要吃新鮮的,在家吃才香。”
見陳悅目不回應,男人沉聲質問:“怎麼,有意見?”
“沒有,我欣然同意。”
陳賞心噗嗤笑出來,隨後立刻收斂神情,暗暗踢一腳陳悅目。
小動作沒逃過陳父法眼,一家之主的權威不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當我聽某個人說話聽煩了,想要擺脫他時,就裝出欣然同意的樣子。”陳父說道,“加繆的《局外人》,我曾在大一的時候讀過。這個家應該沒有人沒看過吧?”
他麵色不改慢慢將最後一張皮擀完,疊在一邊,放下不鏽鋼擀麵杖,拍掉手上的麵粉,隨後又猛地抄起來照陳悅目的臉狠狠抽去。
喜慶的音樂混著尖叫,桌椅碰撞,鍋碗落地。
屋外寒風瑟瑟,吹起門口福字一角。門碰一聲打開,屋內熱氣湧向外麵帶出一股白煙。陳悅目提著背包走出來,身後拖著個陳賞心。
“你冷靜一下,大過年的賭氣要去哪?”
“去哪不能去,你還怕我露宿街頭?”
陳賞心攔在他麵前,“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你跟他置什麼氣?”
“不用你管。”
“陳悅目,我一年才回來一次,就當為我留下來好嗎?”
冷風刮過,漆黑中陳悅目雙眼微微泛紅,他撇開目光,嗬出的氣化作一團霧,等霧氣散開他又恢複成平時目空一切的冷淡模樣。
“外麵冷,你回去吧。”
“陳悅目!”
陳悅目把包上搭著的外套給陳賞心披上,徑直離開。
夜晚出租屋,福春在桌上興致勃勃準備自己的年夜飯。
“新春佳節,舉國同慶……”手機裡正在放春晚直播,她瞟一眼歡歡喜喜的畫麵又專注手裡的活。反正陳悅目不在,怎麼洗鍋碗瓢盆現在她說了算。
燈光暖暖地照亮屋內,福春手擀餃子皮,扭頭看著手機哈哈大笑倏地吸進一股涼氣。她轉頭,與門口的人麵麵相覷。
“嗨。”
“……”
陳悅目一身冷意站在玄關,將包直接丟地上。
空氣還飄著淡淡麻油香。兩個人呆立不知道在想什麼。
春節吃頓餃子人之常情,言而無信什麼的暫時可以拋在後頭。氣氛也不是慌張,就是“哎呦,被你發現了。”說多大件事倒也不至於,但是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些人眼裡是小事有些人眼裡未必是,所以到底是大事還是小事真不好說。
福春舉起擀麵杖問:“要吃餃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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