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靈萱膽大心細,絕不會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
可總有失手之時。
燭玉潮經過魏靈萱身旁,看著後者黯然無神的雙眸,悄聲說道:
“昨夜睡得可好?靈萱,珍惜這驕傲而無憂的美夢吧。”
話畢,燭玉潮目不斜視地離開了講堂。她穿過校場、越過青鸞大殿,立於蕊荷學宮外的一片泥濘山坡。燭玉潮反複回顧,確認四周無人以後,竟就地跪了下來!
她刨開坑窪泥淖,直至那纖纖玉手變得鮮血淋漓。
燭玉潮雙手顫抖地捧出一隻沉甸甸的木製箱匣,她終於可以卸下聞棠的麵具,不再堅忍,泣不成聲。
謝流梨輕柔的聲音猶在耳畔——
“玉潮,你瞧我新買的箱匣,漂亮嗎?總有一天,我會把它填滿金銀。”
“玉潮,我將箱匣埋在宮外山坡,你可要替我瞞著母親與胞弟。倘若他們知道了,我在學宮之中唯一的盼頭便也沒有了。”
“玉潮,待到你我出師之日,這箱匣便贈予你做嫁妝如何?”
燭玉潮閉上雙眸,晶瑩的淚珠如斷線般不住滑落,她心中絞痛,失聲大哭。燭玉潮的手背刮過下巴,卻抹不儘水漬。
“流梨,都是我、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離開我……”燭玉潮將那巴掌大的箱匣珍而重之地藏入懷中,嘶啞抽泣,“我一定會查明你因何而死,我不會忘記對你的承諾。即便、即便掘地三尺,我也要挖出罪人惡行,替你我沉冤!”
燭玉潮身心俱疲,可她抱著故人遺物,心中竟浮現一絲莫名的暖意。她輕拍箱匣,仿佛在安撫友人覆滿傷痕的脊背:
“流梨,複仇一事任重道遠。如今我背負聞棠身份,行動雖不受束縛,但以我對聞棠淺薄的了解,聞氏一族遲早會對我起疑。樓符清手中的嬰孩令我陷入被動之中,以如今的局勢我隻能背水一戰!那人需要聞棠的身份,我也必須脫離聞氏的監視與掌控。即便迎接我的是無儘深淵,我不會怕,也不在乎!”
金烏西墜,落日依依不舍,仍煥發著微弱的暖意。燭玉潮哭得太久,頭腦發漲,險些失去意識,她隻得拔下發間金簪,長發散落的瞬間,尖銳的簪頭紮入大腿……卻並未感到絲毫疼痛。
“娘子,緣何將自身弄得如此狼狽?為夫會心疼。”
燭玉潮緩緩抬眸,神情逐漸僵硬。
簪頭深深紮入樓符清寬厚的手掌,血痕順著掌心紋路凝聚於指尖,那人卻絲毫不在意,用乾淨的左手輕拂著燭玉潮淩亂的發絲。
樓符清今日換回了男子裝束,卸下了偽裝的圍脖。他長發束起,露出了整張清俊的麵容。
“你在做什麼?”燭玉潮蹙眉問道。
樓符清垂著手:“這話應當是我來問娘子才對。”
燭玉潮絲毫不領情,她聲音微啞地逼問道:“你在這裡看了多久?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你在跟蹤我?”
“娘子的問題好多,”樓符清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低笑,“我若說是孩子醒來想找母親,我提著大匣走遍了學宮內外,直至日落西山才尋來此處……娘子會信嗎?”
燭玉潮這才看見放置於樓符清身後的大匣,它被隨意放置,濺上了不少泥點。
“不信,”燭玉潮雙眼紅腫地瞪著樓符清,新仇舊恨一道發作,“還有,你最好彆再讓那個小東西再在我麵前啼哭,否則我心生厭煩,恐會做出弑子之舉!”
“娘子對自己的孩子好生無情。”
“滾!”
樓符清因燭玉潮激烈的語氣怔然,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隨即拔出掌心長簪,柔聲道:“娘子今日不曾進食,定然腹中空虛。你我可去市集閒逛,順道拜訪醫館。”
燭玉潮餘光瞥見樓符清鮮血四濺的手掌,不禁呼吸一滯,隨即抱著謝流梨的箱匣向西南集市走去。
她這是鬆口了。
距蕊荷學宮六裡,有一供學子便利的集市。其規模不大,卻五臟俱全。無論是采買物資、抑或是治病救人,集市之中都有應對之法。商販多為學宮出師之徒,他們因各種原因留在了蕊荷。
不過,隨著本國正襄日益富達,也有少數流民興於商賈之道。
燭玉潮並未詢問樓符清的意見,而是輕車熟路地踏入了一間成衣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