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場觀看江舟池拍攝這件事,趙慕予並不陌生。
第一次是在高一。
那一年的除夕夜,她提著年夜飯,獨自從桐市坐大巴車去到陌生的烏城,想給他一個驚喜,結果到了片場一直聯係不上經紀人,隻好先在約定地點等著。
到了後半夜,經紀人才回她消息。
她醒了醒瞌睡,做好準備和經紀人碰頭,卻看見了剛結束連軸拍攝的他,穿著單薄的戲服,頂著一身風雪,即使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依然會用力地抱住她。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在一片昏暗中,兩個人沒有任何情緒地看著彼此,如同一場無聲對峙。
好在沉默不算漫長。
喇叭裡很快響起導演的聲音。
——“哢!”
頭頂白熾燈應聲亮起。
上一秒的旖旎氣氛一掃而空。
江舟池唇角弧度頃刻散儘,拿開手的同時,拉開了和女演員的距離,把角色帶來的那一點浪蕩褪得乾乾淨淨,隻留下原本就屬於他的冷淡。
女演員出戲就沒那麼快了。
她紅著耳根,看江舟池的眼神全是小女生的羞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靠近他。
正要開口——
“舒老師辛——苦——了!”
忽然間,殺出來一個男助理。
他沒有任何技巧地硬擋在舒芷和江舟池中間,動作間全是“我老板的清白我來守護”的不客氣,嘴上卻很客氣,貼心道:“元導說待會兒還要再拍一條,您快去歇會兒吧。”
舒芷沒回答,隻欲語還休地看了一眼江舟池。
然而江舟池不關心周圍的一切,正盯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發呆。
他習慣了閃光燈,對這點強度的光亮早已免疫,但房間另一頭的姑娘顯然不適應,在剛才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彆過了頭。
耳後的長發順勢垂下,比上次見麵長了一些,遮住她大半張臉,隻隱約透出素白皮膚,和唇間的一點淡粉色,像盛夏開了漫山的肥皂花。
其實不過隻看了一眼。
可畫麵在江舟池的腦海裡停留的時間遠遠超過這一眼,變成養分,滋養欲念和衝動。
舒芷見江舟池毫無反應,失落得連耳朵都恢複了正常顏色,和晚一步趕到的女助理一起走了。
章宇立馬收起假笑,一陣心累。
要不是為了還元導人情,他老板也犯不著在這種風口浪尖還來客串舒芷主演的電影了。
處理好了“外患”,接下來章宇打算處理“內憂”。
不料一轉身,他正好看見“內憂”撣了撣道具煙,而不是掐滅。
章宇腦內警鈴大作。
公司的秦總曾叮囑過他,一旦發現他的老板有犯煙癮的趨勢,必須馬上製止。
可章宇不敢搶煙,隻能上前虛晃一槍,問:“舟哥,想什麼呢。”
江舟池的回答沒有延遲,不像是在走神,隻是說的話有些不著調,拖著音,慢吞吞地說:“在想,老孫什麼時候發火。”
老孫是導演助理。
章宇不解,剛想追問,喇叭裡就傳來老孫的怒吼:“場務,開拍前不是讓你清場嗎!清的什麼場!怎麼還有閒雜人等!”
話音一落,隔壁鑽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哥。
他一邊朝“閒雜人等”跑去,一邊隔空道歉:“不好意思導演,我馬上處理!”
章宇:“……”
原來是這意思。
章宇冷靜了三秒,然後徹底抓狂:“我的老板誒,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早上的緋聞還熱乎著呢,剛才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這個星期都彆想下熱搜了!狗仔正愁沒拍到你倆的同框!”
遺憾的是,這份著急沒能感染江舟池。
他用不急不躁的語速,又問了章宇一個風馬不及的問題:“你叫我什麼。”
“啊?”章宇心想這是重點嗎,老實回道,“叫你‘老板’啊。”
江舟池沒說話了,但終於不再看燈,垂眸輕瞥了一眼章宇。
章宇的心頓時一緊。
是重點是重點,及時提醒了他,誰是老板。
章宇不敢再教老板做事了,轉而專心用濕紙巾給老板擦手,擦剛才可能被碰到的皮膚。
美其名曰是為下一場戲做準備,其實是江舟池的個人習慣。
至於原因,用秦總的話來說,就是:“為了守護他最好的嫁妝——貞操唄。”
雖然章宇至今不知道這個嫁妝要給誰,也不明白這麼在意清白的人為什麼又不在意緋聞,但不妨礙他幫著守護。
擦手擦到一半,章宇想起另一件正事,反饋道:“對了,舟哥,剛才元導誇你最後的眼神非常好,演出了情.欲的拉扯感,就是場景不太對,畢竟劇情是你看見了敵人,而不是情人。你要看看嗎?我都錄下來了。”
無人應答。
章宇奇怪抬頭。
江舟池依舊一副對什麼都不上心的鬆懶模樣,可隔著一排排鐵架,看向儘頭的眼神又有些奇怪,如同結冰的湖泊,平靜之下是洶湧瘋長的水藻。
器材室的工作人員逐漸多了起來。
但另一邊始終隻有兩個人。
趙慕予占了二分之一。
場務是剩下的二分之一。
今天的拍攝特意封鎖了消息,外麵也沒派人守,免得引人注意,結果還是防不住有人偷溜進來。
他在第一時間趕到“閒雜人等”跟前,大聲質問:“同學,你是怎麼進來的!”
聞言,趙慕予抬起頭回答:“走進來的。”
“……”
場務差點被她的理直氣壯噎死,幸好經驗夠豐富,氣勢不減道:“我的意思是,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趙慕予“哦”了一聲,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