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去後,章宇確定自己沒眼花,鬆了口氣,奇怪道:“老板,你這是睡醒了,還是一直沒睡啊,怎麼坐在這兒呢。我開燈了啊。”
上周新戲一開機,他老板就連軸轉拍了三天,今天好不容易有幾l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結果晚上又有一場大夜戲要拍。
說完,章宇開了一盞相對柔和的落地燈,免得江舟池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受不了。
誰知等到燈亮起,最先受不了的是他的眼睛。
看見江舟池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右手後,章宇瞪大了雙眼,嚇得差點沒拿穩手裡的打包盒,立刻衝了過去,擔心又著急道:“老板!你的手怎麼流血了!”
突如其來的大呼小叫喚回了江舟池不知所蹤的思緒。
他神色輕斂,順著章宇的視線,轉過眼眸,攤開了手掌,好像聽了章宇的話,才知道自己在流血。
而章宇看清他的傷口後,又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本冷白的膚色被燈光鍍上了一層暖色,也讓掌心裡的那團暗紅色更深了一層。
是乾涸的血跡,如同一道道裂痕,將他修長如玉的右手分割得找不到一片完整的皮膚。
而被他握在手裡的,是他之前親自燒製的一隻玻璃蠟燭,半透明的藍色燭身,紫色調的燭火,原本是要送人的禮物,如今卻碎成了兩半,玻璃紮進他的掌心,劃得血肉模糊。
光是看一眼,章宇都覺得疼,可江舟池的目光淡得仿佛在看彆人的傷口。
章宇移開了視線,不敢再看第二眼:“我馬上叫人來幫你處理!()”
不用了。?()_[(()”
沒有起伏的三個字,叫停了章宇的腳步。
“……啊?”章宇不太理解,心想江舟池應該是不想弄得太麻煩,但又放心不下,左右為難道,“可萬一感染了……”
“死不了。”
沒說完的話被江舟池毫無生氣的嗓音截斷。
一瞬的沉寂後,他抬起眼,看著章宇,平靜道:“死了也沒什麼。”
聽了這話,章宇更慌了,終於察覺了他的不對勁,卻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結結巴巴丟下一句“哦、哦那我先出去了”,便拔腿跑去走廊,打電話找秦總。
江舟池無動於衷,收回了視線。
拂掉手裡的碎玻璃後,他起身走到洗手台,將血漬衝洗乾淨。
大概是偽裝得太久,連他都快相信自己是個好人了。
然而他到底是一個在陰暗處等著她憐憫的卑劣者,表現出的寬容仁慈不過是讓她不再躲著他的假象。
可惜,這個假象不堪一擊。
她隻需要流露出一丁點對他的不在意,又或者露出拋下他走向彆人的馬腳,就可以將它輕易擊碎。
然後。
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占有欲開始失控。
就像這流水,無法控製,直到找到開關,重新偽裝好為止。
而代價是不能見她。
-
趙慕予等了四天,也沒等到江舟池的回複。
一開始,她還能用“拍戲太忙,沒時間看手機”來說服自己,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實在騙不下去了,畢竟江舟池之前又不是沒有忙過,可也沒見他這麼久不回她的消息。
更何況他在第二天就回了趙母的微信。
這不是明擺著故意對她的消息已讀不回嗎。
趙慕予不理解,以往的經驗也用不上,唯一能想到的也解釋得通的可能性就是——江舟池生氣了。
可推出這個結論後,她更想不通了。
她不就是掛了他一通電話,至於生這麼久的氣嗎。當初她那麼不客氣地叫他滾,也沒見他氣這麼久啊,弄得她好像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似的。
“——趙慕予,這都幾l點了,還不起床,是打算一覺睡到太陽下山嗎?”
門外傳來趙母的
() 聲音,結束了趙慕予的午睡時間,同時也結束了她沒有結果的冥思苦想。
她已經被這件事折磨了整整四天,在這一刻,終於決定放過自己,不再揣摩難以捉摸的江舟池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回了趙母一句“起來了”後,趙慕予把手機往枕頭上一扔,伸了個懶腰,翻身起床。
誰知剛穿上拖鞋,就聽見床上的手機“嗚”地振動了一聲。
亮起的屏幕上彈出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趙慕予一看,立刻撲過去,拿起手機查看消息。
等到看清發消息的人,她眼睛裡剛亮起的光又倏地熄滅了。
消息是尤霓霓發來的,邀請她:【我最最愛的木魚,你最最愛的我將在一個小時後抵達桐市。糊塗蟲有點事,晚飯來不了,不過叢涵學長他們已經到了。所以,請你務必空出時間,和大家共進晚餐,收到請回複!】
直到升起的心再次落回原處,趙慕予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在期待江舟池回她消息。
她一邊唾棄自己的言行不合一,一邊回複尤霓霓:【。】
尤霓霓不是桐市人,初一那年因為父親工作調動,搬來桐市讀書,和同班的她還有蘇糊成為了朋友。
當時她已經和陳淮望、叢涵還有李寂仨人劃清了界限,所以一開始尤霓霓並不知道他們的關係,是高二那年憑自己的本事認識了陳淮望以及其他人。
後來,高二還沒讀完,尤霓霓就回到了以前的城市生活。
儘管如此,她每年暑假都會回桐市看看他們這群朋友。
就算後來大學畢了業,她也沒有改掉這個習慣,連帶著叢涵等人也被感染得紛紛效仿,不管再忙,每年暑假都會抽空回來聚一聚。
快六點的時候,尤趙慕予收拾好了東西出門,搭尤霓霓的順風車去餐廳。
一出小區,她就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熱情地呼喚著她:“木魚木魚!這兒!”
趙慕予循聲望去。
隻見不遠處的路邊停了一輛黑色越野,副駕駛座上的尤霓霓半個身子探出來,兩隻手像雨刮器似的,衝她左揮右晃。
而坐在駕駛座的陳淮望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攬著尤霓霓的腰,大概說了她什麼,她聽了以後鼓著臉頰,從窗外退回車內,在車椅上好好坐好。
趙慕予一時有些感慨。
雖然陳淮望和尤霓霓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但她每次看見倆人在一起的景象,依然覺得新奇。
以前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從小就對人愛搭不理,討厭吵鬨的陳淮望,居然和尤霓霓這個一刻也閒不下來的小話癆在一起了。
趙慕予走了過去,隔著副駕駛座降下的車窗,看了一眼陳淮望,算是相互打招呼了。
尤霓霓則是趴在車窗上,一眼注意到趙慕予的變化,盯著她的左腳踝,驚呼道:“哇木魚,你腳上的紅繩好那個哦!”
說完,她害羞地捂住了臉,一副看見了少兒不宜畫麵的表情,已然忘記自己早
就過了“少兒”的年紀。
追星一族總是愛演又浮誇,趙慕予見怪不怪了,也猜到了尤霓霓肯定會用紅繩大做文章。
可誰讓她這次回桐市沒帶多少衣服,尤霓霓約得又急,她沒時間臨時去買一條長褲,就算想遮起來也辦法,隻能擺爛了。
趙慕予打開後座車門,坐了上去,而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慌不忙地回應尤霓霓:“你脖子上那印記也挺那個的。”
尤霓霓:“……!!!”
趙慕予說得不清不楚,尤霓霓心裡卻清清楚楚,又或者說是做賊心虛。
話音一落,她立馬對著車鏡照了照,見自己的脖子上果然有個紅色印記,臉騰地一下紅透,扭頭就拿腦袋頂陳淮望的手臂,無聲地罵著他:“誰讓你這麼不小心的!”
陳淮望沒躲,用手掌抵住尤霓霓的腦袋,免得她一不小心滑下去撞到換擋器,嗓音散淡道:“確定是我咬的,不是蚊子咬的嗎。”
說完,他抬眼瞥了一眼後視鏡裡的趙慕予,沒什麼情緒起伏,但蘊含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趙慕予當沒看見。
尤霓霓倒是立刻抬起頭,重新看了看自己的脖子。
好像……是有點癢。
那這玩意兒應該就是……蚊子包咯?!
尤霓霓終於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準備好了拳頭,要找趙慕予算賬,卻被陳淮望揉了揉頭發:“下次要打人記得用手,彆再為難你這顆本來就不夠用的腦袋了。”
尤霓霓:“……”
趙慕予坐在後排,看著倆人的鬥嘴,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六七歲。
不過,現在不是懷念青春的時候。
於是她難得貼心,提議道:“二位,不如我來開車,你倆安心打情罵俏?”
“……”
尤霓霓和趙慕予認識了十幾l年,已經對她每種語氣所代表的情緒了如指掌,知道她這是想揍人了,趕緊拍了拍陳淮望的手臂,催道:“快開車快開車,要不然咱倆今晚就要成亡命鴛鴦了!”
大小姐一發話,停在路邊的越野車終於彙入車流。
等他們抵達餐廳的時候,叢涵、李寂已經在包廂裡坐著了。
趙慕予走在最後。
剛要反手關上包廂門,突然感受到一股反作用力。
她腳步一頓,還沒來得及回頭確認情況,就見叢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露出熟悉的浮誇表情,張開手臂朝她走來:“喲喲喲,看看是誰來了!”
一聽就知道不是在和她打招呼。
因為這種亢奮的語氣專屬於某個人。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趙慕予的心跳瞬間加快。
她像是被燙了手一般,猛地縮回還搭在門上的手,而後轉過身。
將近半個月不見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懶懶插兜,長腿一伸,抵住了即將關上的包廂門,一張臉被壓低的帽簷分割出明顯的陰影。
而那雙黑眸就藏在陰影裡,沒了一貫的散漫,隻剩下不動聲色的冷淡,在察覺她視線之際,眼皮一垂,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絲毫不見那一晚的荒唐。
恍惚間,趙慕予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十一年前,麵對的是超市初遇那晚的江舟池,冷冷的,像吹了一整個冬天的風,疏離冷漠,沒有人情味。
不同的是,這次她用不著心虛。
隻不過還沒來得及移開眼,就見江舟池半斂著眼,眼神帶著淡淡的審視,往下一落。
趙慕予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忍住了下意識想要藏起左腳的衝動,第一反應居然是慶幸自己還好沒有摘下紅繩。
她逼自己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任由江舟池打量。
這時,叢涵已經走了過來。
見趙慕予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當她是故意擋路,大聲討伐她:“趙慕予,你擋在門口乾什麼,不想讓江舟池進來嗎!”
江舟池倒是不介意。
話音落下,他掀起眼簾,目光重新落在趙慕予的臉上,扯出一絲沒什麼溫度的笑,緩聲替她回答:“可能是因為賣保險的王八蛋禁止入內。”
趙慕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