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趙慕予幾乎沒怎麼睡著。
喝醉就倒頭一睡的尤霓霓倒是滿血複活了。
第二天醒來,她除了眼睛有點腫之外,一切都和原來一樣,活力十足,廢話連篇,一起床就拉著趙慕予和蘇糊講自己昨晚做的光怪陸離的夢。
但和昨晚不一樣的是,她沒有再纏著趙慕予問江舟池,對昨晚自己喝醉酒的事也隻字不提。
趙慕予當然也沒有自討苦吃,非要提昨晚的事,很默契地同樣保持沉默。
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氣氛裡,她們仨人吃完了早飯,收拾好東西,打算各回各家了。
本來陳淮望是打算來接尤霓霓的,不過昨天趙慕予送完江舟池,直接把叢涵的車開到了酒店,所以她主動擔起了送尤霓霓和蘇糊回家的責任。
可剛上車,還沒分開呢,尤霓霓就已經開始舍不得了,坐在副駕駛座上,抱著安全帶傷感道:“不知道我們下次再見麵是什麼時候。”
趙慕予永遠站在反煽情第一線,沒讓尤霓霓傷感太久,回道:“發明視頻通話技術的人要是聽了你這話,可能會在天堂大哭。”
“……冷冰冰的視頻通話哪裡比得上有溫度的見麵啊!”尤霓霓被趙慕予的理性思維說得一噎,扭頭尋求蘇糊的認同,“木魚還是這麼沒情趣。對吧,糊塗蟲。”
蘇糊卻難得沒有附和尤霓霓,而是友情提醒她:“霓霓,有些話等下了車再說也不遲。畢竟我倆的命現在還掌握在木魚的手中呢。”
尤霓霓:“……”
有道理!
尤霓霓果斷向殘酷的現實低頭,沒有再挑戰趙慕予的權威,換了一個安全的話題。
酒店距離她們仨的家都不遠。
蘇糊最先被送到家。
車裡隻剩下趙慕予和尤霓霓兩個人。
當她們開到一條熟悉的街,路過一家熟悉的小餐館的時候,尤霓霓突然“誒”了一聲。
趙慕予聽見了,注意到了尤霓霓的視線方向,放緩車速,問她:“怎麼了,又餓了?”
尤霓霓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
趙慕予看出了她的異樣,但見她不想說,便沒有再追問什麼。
尤霓霓卻依舊望著後視鏡裡那家名為“那個那個”的小餐館,陷入了沉默,沒有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想,有一件事,趙慕予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
高二下學期,尤霓霓從桐市搬回了原來的城市生活。
那一年,陳淮望正好高考完,於是她在暑假期間又回到桐市,為他慶祝畢業,當時地點選的就是這個名叫“那個那個”的餐館。
約的時間是傍晚六點半。
尤霓霓提前了半個小時抵達。
誰知剛一踏進餐廳,就被叢涵拉到一旁,聽他神秘兮兮道:“小學妹,猜猜看我給你準備了什麼驚喜!”
“驚
喜?”尤霓霓一臉好奇,“今天不是給你們慶祝嗎,怎麼還有我的驚喜?”
“當然是為了歡迎你回桐市!”叢涵一邊說著,一邊抓著尤霓霓的肩膀,將她整個人轉了個向。
下一秒,尤霓霓一眼看見了江舟池。
哪怕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他依然引人注目。
看清那張令她日思夜想的臉後,尤霓霓瞪大雙眼,張大嘴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叢涵非常滿意尤霓霓的這個反應。
畢竟為了能讓她的偶像也出席今晚的聚會,他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要知道,江舟池對這種活動一向不感興趣。
不過,如果趙慕予來了,那就不一樣了,所以,他首先去給趙慕予狠狠做了一番思想工作,隻差沒哭著抱她大腿求她了。
幸好結果是好的。
叢涵沒有占用太多尤霓霓寶貴的時間,將她往江舟池的方向一推:“去吧,和你的偶像暢聊一會兒。我幫你堵著陳淮望,不讓他來壞你的好事。”
尤霓霓收下了叢涵的好意,捂著狂撞胸口的小鹿,朝江舟池走了過去,卻見他一直望向某處,於是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趙慕予。
隻見她和蘇糊坐在另一桌,不知道在聊些什麼,笑得很開心。
尤霓霓一怔,原本想要向江舟池表達喜歡的話全都化成了酸澀的泡沫,浸泡著她的心臟。
剩下的一點距離,她走得很慢,過去後也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子旁,雙手攥著衣服,遲疑著,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真的很喜歡木魚嗎?”
話音一落,江舟池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尤霓霓。
他和尤霓霓並不熟,隻在學校見過幾次,但知道她是趙慕予很珍惜的一個朋友,甚至願意為了她向他妥協。
一想到這兒,江舟池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深沉的情緒。
他輕撫著腕間的紅繩,某一秒,似乎做了什麼決定,沒有隱瞞,回答了尤霓霓這個略顯突兀的問題:“嗯。很喜歡。”
可在他說完之後,回應他的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以及一陣抽泣聲。
尤霓霓埋著頭,從江舟池的角度看過去,隻看得見一顆顆晶瑩的眼淚從空中滴落在地上。
他應該給她遞紙巾才對。
可是,趙慕予看了過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尤霓霓沒有察覺,眼淚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掉,而實際上,她已經在心底嚎啕大哭了。
她既感動又心酸,沒想到原來像他這麼耀眼的人也要嘗儘暗戀的苦澀,一時間忘了說話。
還在守門的叢涵不經意間看見這一幕,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馬扯著喉嚨衝正在街邊抽煙的人吼道:“陳淮望,快滾進來哄人,小學妹哭了!”
話音一落,梧桐樹下的陳淮望回過頭,隔著窗戶看了她幾秒,邁步走進餐廳。
尤霓霓:“?”
為了不引起不
必要的麻煩,她趕緊用手背胡亂擦乾眼淚,向江舟池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會使勁幫你吹枕邊風的!”()
說完這話,她沒有再待在這個角落,一頭衝向趙慕予那一桌,卻和進來的陳淮望擦肩而過,被他捏著臉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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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霓霓一把拍掉陳淮望作亂的手,重新往前衝,行動力非常強,立即執行自己剛許下的承諾。
陳淮望沒有再去追,而是繼續朝裡走,拉開江舟池的對麵椅子坐下,將煙盒連帶著打火機從桌上滑了過去。
江舟池搭在桌沿上的左手抬起又落下。
煙盒被按住。
陳淮望也開了口:“彆利用她。”
江舟池沒有打開煙盒,隻垂眼把玩著打火機,聞言,唇角扯出一絲自嘲的弧度,說:“我是在求她。”
陳淮望:“趙慕予不會信她的話。”
這話不算客氣,如同一根針,一針見血地刺破了包裹著真相的氣球。
然而江舟池神色淡然,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嗯”了一聲,抬起眼,看著陳淮望,淡聲道:“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像刺蝟一樣的趙慕予有著自己的一套自我保護方式,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話。
可是,知道歸知道。
哪怕她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為他心軟,他也想試一試。
-
九月初。
南城近郊。
《烈焰》拍攝地。
停在片場旁的一輛房車外。
章宇抱著剛收到的快遞,擋在車門口,笑容禮貌,言辭客氣道:“柳老師,不好意思啊,我老板現在正在休息呢。”
下午一點,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而站在章宇麵前的女人還穿著略厚的戲服,光是一個側臉都能看出幾分的我見猶憐,是今年年初憑借一部賀歲檔電影爆紅,躋身一線的新人演員,柳瑤。
聽了章宇的話,她依然站著沒動,真摯地拜托道:“可是,剛才拍攝上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江老師。”
章宇:“那等待會兒開拍了再來請教也不遲吧,到時候導演也在場,還可以一起討論討論呢。要不然萬一被拍到你上我老板房車的畫麵,明天又會有奇怪的流言傳出來了。”
說完,他又給出第二個方案:“或者我給豔姐提前說一聲也行,免得到時候新聞出來,她也措手不及。”
豔姐是柳瑤的經紀人,最討厭一些不三不四的手段了。
一聽這話,柳瑤臉色一變。
見章宇鐵了心不讓自己上房車,她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把氣撒在自己的助理身上,轉身的時候,毫不客氣地撞開對方。
小助理既要撐傘,又要拿小風扇和劇本,被柳瑤這樣一撞,差點把手裡的咖啡打翻,被章宇及時扶了一把,衝章宇感激一笑。
章宇收回手,看著柳瑤憤然離去的背影,一時間都有點憐愛自己了。
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今天
() 站在外麵的得虧是他。
要是換成了他老板,柳瑤這會兒恐怕已經哭著請求導演再給她一次機會了。
等到柳瑤徹底消失在視野裡,章宇才放鬆警惕,打算把自己剛才的戰績說給江舟池聽聽。
結果一上車,就見江舟池正在看手機,還以為他是複盤剛才的表演,誰知走過去一看,卻發現手機屏幕裡播放的是很久之前上過熱搜的一個視頻。
好像是關於高校老師的什麼內容。
章宇沒有仔細看,放下手裡的紙箱,說:“舟哥,又收到了一箱李子。這次該不會比上次那一箱還酸吧。我真懷疑上次是哪個黑粉寄來的。”
江舟池沒抬眼看章宇,隻瞥了瞥紙箱上的快遞單,回道:“這次是甜的。”
“啊?你怎麼知道,不是還沒吃嗎。”
江舟池:“因為收件人是‘活雷鋒同誌’。”
章宇:“?”
什麼意思。
這不還是寄給他的嗎,怎麼收件人變成“活雷鋒同誌”就有甜果子吃了?
章宇沒聽懂這其中的邏輯關係,也忘了之前還飯卡引發的中國活雷鋒事件,但見江舟池沒有解釋的打算,也沒再廢話什麼。
他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不過你最近不是都在劇組嗎,什麼時候給叔叔買的生日禮物啊?”
話音一落,江舟池眼簾一掀,終於分了一點注意力給章宇,看著他,反問:“什麼生日禮物。”
“……啊?”見江舟池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的樣子,章宇立馬翻出江爸上個月發的朋友圈給他看,“這不是你送的嗎?”
朋友圈的內容很簡單:【兒子送的。[笑臉][笑臉]】
而配圖裡的禮物是一套漁具。
至於真正送禮的人是誰,結果不言而喻。
江舟池眉梢輕揚,盯著文字和圖片看了幾秒,而後將手裡手機轉了個向,退出視頻,打開通訊錄,撥下了一個號碼。
-
江爸生日這天,趙慕予和趙爸趙母一起好好為他慶祝了一番,還多買了一份禮物,騙他說是江舟池準備的。
她沒辦法替江爸留下江舟池,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了。
好在江爸光顧著開心了,並沒有懷疑什麼,第二天就約上趙爸,帶上新漁具去釣魚了。
趙慕予也踏上了返程的路。
和大多數上班族一樣,她的生活基本上一成不變,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備課,最大的波瀾可能就是又被哪個領導找麻煩了。
可在回到桐市的這十幾二十天裡,她所經曆的事比在雲城整個上半年經曆的事加起來還要多。
而這一切都是江舟池一手造成。
於是,當趙慕予時隔大半個月,再次回到雲城小公寓的時候,竟莫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熱鬨的夢。
她花了一兩周時間,才找回之前的狀態,徹底從夢裡回到現實世界中。
好在江舟
池終於言而有信了一次。
在這段時間裡(),他一次也沒有再出現在她的麵前。
開學前一天。
趙慕予享受最後一天的假期(),睡到大中午才起來,剛洗漱完,就聽見了門鈴聲。
門一開,外麵站著的是同樣睡到日上三竿的叢涵。
他頂著雞窩頭,眼睛都還沒睜開,整個人靠在牆上,把手機塞進趙慕予懷裡,嫌棄道:“我說你倆差不多得了啊。都什麼年代了,還演牛郎織女呢,有什麼事就不能用自己的手機溝通嗎,非得讓我當這個鵲橋?”
說完,他丟下一句“打完了電話記得把手機還給我”便回了對門。
趙慕予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備注是“大明星”。
趙慕予沉默了三秒。
之前在雲城的時候,為了戒掉對江舟池回複消息的期待,她又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至於他的手機號,這麼多年了,就壓根兒沒從她的黑名單裡出來過,所以,想要找她的話,確實隻能通過叢涵了。
不過,他還真是誇不得啊。
趙慕予關上了門,一邊轉身走進屋裡,一邊點開揚聲器,哼道:“不是說三個月都不會出現在我麵前了嗎。”
江舟池:“所以我沒有和你視頻通話。”
“……嘁。”趙慕予滿臉不屑。
隻有聲音就不算出現是吧。
果然不要臉,居然和她玩這種文字遊戲。
走進廚房後,趙慕予把手機放在流理台上,打開冰箱,拿出一顆雞蛋,問他:“給我打電話乾嘛。”
“想弟弟了。”
“……你想弟弟給我打電話……不對,你什麼時候有弟弟了?”趙慕予抓住這個重點,手上動作一頓。
“剛才。”江舟池往後一靠,倚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濃得化不開的綠意,語氣悠悠,“我爸在朋友圈感謝他兒子送了他生日禮物。”
“……”
原來是為了事兒。
趙慕予還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麼大事,收起自己的驚訝:“要麼和我說一聲謝謝,要麼什麼話都不要說。”
話音一落,電話那頭沒了聲兒。
看樣子江舟池選擇了後者。
不過,沒人說話的空氣並沒有陷入無止境的安靜,而是被各種細碎的生活白噪音填滿,拚湊出一副完整的畫麵。
淅淅瀝瀝的水流聲消失後,瓷碗被放在了流理台上,煤氣灶被打燃,沒一會兒,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咕嚕沸騰,緊接著塑料包裝袋被撕開。
——她在煮泡麵。
江舟池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快一點了。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敷衍自己的胃。
趙慕予從小就不會做飯,也懶得吃飯,每次都是餓得不行了才會隨便煮點泡麵湊合湊合。
而在她煮泡麵的時候,不能和她說話,也不能做任何分散她注意力的事,否則她一個不小心,就
() 會燙傷自己。
後來,他搬去了她家對門。
從此,她學會了坐享其成。
每當家裡沒大人做飯時,她就會跑去對門,坐在客廳裡,一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催廚房裡的他:“江舟池,飯還沒做好嗎,我快餓死了。”
隔著屏幕,趙慕予沒能察覺到江舟池的情緒變化。
反正他不說話,她也樂得清靜,同樣保持沉默,專心煮她的泡麵。
直到她端著熱氣騰騰的泡麵,走到餐桌坐下,江舟池才重新開口,接上這段斷掉的聊天。
可是,這並不是一通有意義的電話。
他們沒有聊天目的,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一些沒營養的廢話。
氣氛倒是難得的安寧。
趙慕予把江舟池的聲音當成背景音下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