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門口,也擋住了本就聊勝於無的光線,投下的陰影如同一張逃不開的網,將她兜頭籠罩,困在其中。
趙慕予微微一怔。
距離太近。
她又稍稍仰起頭,才看清他的臉。
帽簷下的一雙黑眸和剛才那張壁紙上一模一樣,冷冷淡淡,沒多少情緒,垂眸對上了她的視線,唇角輕扯著,懶懶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
坐什麼坐。
這裡是他能來的地方嗎。
趙慕予還在消化江舟池突然出現這件事,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她來了銀河市住了這間酒店,有一肚子想說的話。
誰知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江舟池就已經拉下了她還搭在門把上的手,在她做出任何反抗之前,走了進來。
——嘭。
門被關上。
門外門內仿佛兩個世界。
一個安全,一個危險。
明亮的廊燈並沒能驅散縈繞在江舟池周身的凜冽氣息。
他拎著被摘下的帽子,身形懶散地靠在門上,隻不過是隨意看了她一眼,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便攀繞而來。
趙慕予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卻忘了手還被江舟池扣在掌心。
剛退了半步,她就被一道反作用力拽了回來,不禁眉頭一皺。
看著一臉惱意的趙慕予,江舟池唇角弧度更明顯了一些,然而笑意一分也未抵達眼底。
隻一眼,他便垂下了眸,指腹在她的腕間輕拂摩挲,淡聲道:“看起來你好像不怎麼歡迎我。”
從開門到進門,不過短短一兩分鐘。
雖然這點時間還不足以讓趙慕予的大腦恢複正常運轉,但足夠讓她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整理好還有些混亂的思緒,對江舟池的態度依舊帶刺,再也不見之前那通電話裡的好脾氣,回道:“我什麼時候歡迎過你嗎。”
這話倒是沒什麼毛病。
江舟池不置可否,仍垂著眼,嗤出一聲笑:“也是。”
明明是在認同她的話,但趙慕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竟隱約聽出了幾分自嘲意味。
可是,誰也不
放在眼裡的江舟池怎麼可能會因為不被她待見而自嘲。
趙慕予立刻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江舟池已經鬆開她的手(),朝房間裡走去。
趙慕予:……
又當成了自己的家。
趙慕予還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慢了好幾拍的大腦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江舟池之前說過的“好消息”。
上次打電話的時候,還能讓他鑽一個“隻聞聲不見人就不算見麵”的空子,可現在他本人如假包換地出現在她的麵前,確實違背了承諾。
還好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相信過。
這一次,趙慕予切切實實地抓住了江舟池的把柄,興師問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說的是三個月不會出現在我的麵前。請問現在是什麼意思。”
“我想見你的意思。”
低低淡淡的嗓音沒多少感情,說的卻是情人之間的密語。
趙慕予一愣。
上次在車裡的話音回蕩在她的耳畔。
——那你三個月以後也能不能彆老是出現在我的麵前。
——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想見你。
“不過,你好像總是不聽話。”
江舟池的聲音再次響起。
比上一句話多了幾分危險。
趙慕予的視線重新聚焦在前方。
江舟池已經走到床尾的桌前,停了下來,說完話,側過頭,眼睫輕垂,視線往下一落,平靜而寒涼地向下打量。
落腳點是她的腳踝。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趙慕予下意識慌了一瞬,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反正她摘下紅繩的事遲早都會被江舟池發現,現在就當是早死早超生好了。
抱著這個想法,趙慕予沒有退縮,雙手在身側攥緊,也學會了鑽空子,有理有據道:“你之前說的是下次見麵的時候不能摘,又沒說下下次見麵不能摘。”
或許是這話邏輯嚴謹,又或許是懶得再和她玩文字遊戲,江舟池沒有多說什麼。
他斂回視線,大方承認了自己的失誤:“嗯,是我的錯。”
然而他的大度包容並不是什麼好事。
趙慕予並沒有放鬆警惕。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聽江舟池說:“這次正好重新定一下規則。”
他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著桌上的紅繩,問她:“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還站在門口的趙慕予:“……”
沒等她說話,江舟池又抬起眼,看向她,好心提醒她:“我過去的話,你今晚應該睡不了覺。”
趙慕予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又開始威脅人了。
身後就是門。
趙慕予甚至產生了轉身開門逃走的衝動。
可下一秒,她就打消了這個弊大於利的念頭。
因為
() 江舟池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她。
在她逃出去後,他會不加任何偽裝地走出來,成為人群焦點,將自己作為誘餌,最後逼得她主動走向他。
但這能怪誰。
誰讓她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趙慕予緊握的雙手又加重了幾分力,哪怕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傳來陣陣疼痛,她也沒有鬆開半分,就當是報複自己。
最後,她邁著極其不情願的步伐,走了過去。
江舟池也轉過了身子。
一眨眼的工夫,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變得像在門口時那樣近。
鼻尖擦過那道清冽氣息的瞬間,趙慕予一驚,下意識後退,卻忘了身後空間根本沒剩多少。
剛退半步,她的小腿便抵住了床尾,被絆得一下子坐在了床上。
本就懸殊的身高差一時間又被這一站一坐的位置關係拉得更加明顯了,連帶著周遭的壓迫感也被放大不少,空氣如同一張被繃到極致的薄膜,將置身其中的人壓得喘不過氣。
趙慕予微微仰起頭。
在隻開了幾盞小燈的昏暗燈光裡,她看不清江舟池隱匿在暗影裡的模糊神情,隻知道現在這個形勢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她想要站起來。
可剛有所行動,被江舟池擋住的那一部分光線忽地重新進入她的視野。
江舟池低下身子,半蹲在了她的身前。
趙慕予有一瞬的愣神,視線隨著江舟池往下落了落。
和那晚在小區遊樂場一樣的情形,她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沒了酒精的庇護,她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地埋怨江舟池什麼,隻能看著他再一次將紅繩纏繞在她的左腳踝,不理解他的固執:“為什麼非要我戴它。”
江舟池頭微垂,聲音被困在狹小的空間裡,終於比剛才的冷淡多了一些溫度,低聲道:“因為你以前也這樣要求過我。”
當年送紅繩的事再次被提起。
趙慕予卻被江舟池的雲淡風輕氣笑了。
她不知道江舟池怎麼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地提起這件事,就好像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拿下紅繩的行為有多踐踏人的心意。
剛平息了沒多久的怒氣又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趙慕予撐在身側的雙手又緩緩握成了拳。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不停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要和他吵架,不要和他吵架。
反正她總是爭不過他,硬碰硬也隻會兩敗俱傷。
他讓她戴,那她就戴著好了。
在一句句自我安撫裡,趙慕予平複好了自己的情緒,心想改變不了結果,那她改變自己的心態不就行了。
“行,既然你要禮尚往來,那我也禮尚往來。”
她主動退讓了一步,但和江舟池清清楚楚算了一筆賬:“我送你的那一條紅繩你戴了三年就摘了下來,所以,三年後你也彆再來管我戴沒戴這玩意兒了。”
毫不客氣的一句話,卻衝散了一直堆積在江
舟池眼底的陰霾,透出一絲微弱的光。
上一次,他隻知道她對他摘下紅繩這件事耿耿於懷,卻沒想到她連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應該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才對。
可是,他要怎麼告訴她,那時候等他在醫院醒來,手腕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那條被醫生剪斷的紅繩。
片刻的沉默後,江舟池也退讓了一步,作為彌補,告訴她:“有個辦法可以讓你現在就不用戴,要試試嗎。”
“……什麼辦法。”趙慕予直覺這話裡肯定又有詐,但還是沒忍住追問了一句。
隨著話音落下,江舟池也扣好了紅繩尾扣。
他抬起頭,再次以仰視的姿態看著趙慕予,聲線有些低,也有些輕,說:“再送我一條。”
趙慕予的注意力還放在江舟池的話上,毫無防備地撞進他抬起的眼睛。
視線交彙的瞬間,原本還縈繞在空氣裡的那股令人神經緊繃的壓迫感似乎倏地消失了。
而望向她的那雙眼眸裡漆黑無光,隻映著她一人,隱約還能尋到一點近乎渴求的蹤影,包裹著不安,看起來就像是在對她搖尾乞憐,為了一條紅繩。
又或是一些其他什麼東西。
當這個認知占據大腦,趙慕予如同喝了一壺涼透的蜂蜜柚子茶。
她在其中嘗到了一絲淡淡的甜,以及無儘的苦。
又要被他動搖了。
趙慕予趕緊管好自己那顆沒出息的心,移開了眼,沒想到江舟池還有這麼天真的時候,不為所動道:“你傻還是我傻。你覺得我還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嗎?”
——不會。
看起來很容易心軟的姑娘其實比誰都冷酷,隻要讓她失望了一次,就再也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意料之中的一個答案,收走了江舟池眼睛裡短暫亮起的光。
他低垂著眼睫,站了起來,沒說話,也沒離開。
前路被擋得嚴嚴實實的趙慕予隻能往旁邊挪了挪,打算換個寬敞的位置站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她放在床上的手機一連響起好幾道微信提示音。
她聽見後,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誰知道麵部解鎖時靈時不靈的手機今天靈得不行,就這麼一眼居然就給她自動解鎖了。
被隱藏起來的消息內容立馬完整顯示在屏幕上。
是節目組工作人員發來的消息。
趙慕予一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條件反射地伸出手將手機反扣在床上。
她決定參加綜藝的事還沒有告訴尤霓霓,就是怕尤霓霓又背著她通風報信,現在絕對不能在她這兒掉鏈子。
可還沒等她碰到手機,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便切割了她完整的視野,拿走了手機。
趙慕予的心驀地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