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予也沒再追問什麼,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花了好一會兒才整理好思緒,消化完趙母剛才說的那些話。
至於趙母對她的那番叮囑,她倒是沒怎麼
() 放在心上。
——畢竟她怎麼可能會遇見江舟池的媽媽呢。
當時趙慕予堅定地這樣認為。
誰知沒過幾天,趙母的話居然應驗了。
她真的遇見了江舟池的媽媽。
不過,不是在她家小區樓下。
而是在江舟池的小區樓下。
周末的時候,她的數學練習冊落在了江舟池的書房裡,於是星期一下了晚自習,她和江舟池一起回了他的公寓。
還沒走到單元樓,趙慕予就遠遠瞧見樓下站著一個女人,手裡還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她以為對方是在等彆人,卻不料小女孩一見到江舟池,立馬甜甜地叫著“哥哥”,張開雙臂朝他跑來。
聞言,趙慕予一愣,下意識偷瞄了一眼身邊的江舟池。
他本就生得眉眼鋒利,臉上沒什麼表情的時候,更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在聽見小女孩那一聲“哥哥”後,冷冷地睨著她。
彆說是小孩子,就算是成年人見到他這樣,都會心裡顫一顫。
小女孩一看,立馬停在原地,嘴一癟,哇哇大哭了起來。
程荷趕緊走了過來,一把抱起小女孩,一邊輕聲哄著她,一邊看著江舟池,有些欲言又止地叫了一聲“阿舟”。
江舟池依然沒說話。
可在這一聲“阿舟”落地後,趙慕予可以隱約感受到他向來平穩的情緒出現了波動,這下可以確定,麵前的女人就是他的媽媽了。
不過,她和趙母描述的“花枝招展”不太一樣。
她的裝扮並不惹眼,反而穿著一襲素錦旗袍,氣質溫婉。哪怕皮囊不再年輕,可歲月賦予了她更多的風韻,是個當之無愧的美人。
儘管如此,趙慕予沒忘記前幾天趙母在家裡說的那些話。
其中有一個最關鍵的信息——江舟池的媽媽當年拋下了他,和彆人走了。
一想到這兒,趙慕予立馬快步走上前,擋在了江舟池的前麵,充當起了他的經紀人,客客氣氣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們不簽名不合照。”
程荷一聽這話,還以為趙慕予誤會了什麼,和她解釋道:“我不是粉絲,是阿舟的媽媽。”
趙慕予的態度依舊很客氣,甚至還對程荷微微一笑,回道:“連他的粉絲都不是,又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是他的媽媽呢。”
說完,她在程荷錯愕的表情裡,拉著江舟池的手腕,頭也不回地朝單元樓走去。
直到進到電梯裡,她才鬆開江舟池。
狹小空間裡,空氣有些悶得慌。
江舟池一言不發。
趙慕予也沒有說話,隻是埋著頭,盯著自己剛才牽過他的那隻左手,上麵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明明現在還是炎熱盛夏,他的手卻很涼,如同剛在冰水裡浸過一般。
十幾秒的光景,電梯門打開。
趙慕予回過神,先走出電梯,拿出鑰匙開了門,而後輕車熟路地走去
書房,把落下的數學練習冊裝進書包裡。()
原本她打算拿回自己的書就直接回家,誰知出來的時候,她沒在客廳看見江舟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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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也沒有。
最後,趙慕予來到陽台,視線落在那張搖椅上。
那是她送給江舟池的搬家禮物。
以往,都是她霸占這個位置,可現在,江舟池獨自坐在椅子上,望著什麼也看不清的窗外。
一到了晚上,桐市便陷入了黑暗,並不燈火通明。
而此刻,整個夏夜的孤寂仿佛都落在了江舟池的身上,將他困在其中。
趙慕予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揪住。
她一向很有邊界感,在不確定這種時候江舟池是更需要一個人靜一靜,還是需要有人陪的情況下,她通常會選擇離開,不打擾他。
然而她今天的腳步似乎有些不受控。
等到趙慕予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由自主地朝江舟池走了過去。
她見過江舟池目空一切的囂張,也見過他的傲氣恣意,卻唯獨沒見過他的脆弱,如同在塵世間顛沛流離了很久的一盞琉璃燈,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趙慕予想說點什麼。
可是,當她站在距離江舟池幾步之遙的位置上,開口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又硬得像是一塊石頭,毫無人情味可言,乾巴巴道:“江舟池,你可彆哭啊,我不會安慰人。”
話一說出口,趙慕予就懊惱地皺起了眉頭,一時間恨不得把自己不會說話的舌頭直接給咬斷。
江舟池的視線還落在窗外,聽見趙慕予的話,想扯出一個笑給她看,卻發現有點難。
她什麼也沒有問他,應該是都知道那些事了。
空氣不長不短地沉默了一陣。
江舟池壓下了堵在喉頭的情緒,開了口,可嗓音依然泛著一絲啞,回她:“還沒到哭的程度。”
一聽這話,趙慕予輕抿著嘴唇,又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她害怕江舟池什麼事都一個人憋在心裡,那還不如哭出來呢,於是改口道:“其實……你要是想哭,也是可以的。”
聞言,江舟池終於收起視線,側過頭,朝趙慕予望了過去。
他看見了她臉上的擔心和沮喪,壓在唇角的重量似乎輕了一點,說了一個“不急”:“等你學會安慰人了再哭也行。”
趙慕予:“……”
雖然江舟池一說話,就好像又回到了平時欠揍的樣子,但她始終沒忘記他那隻冰涼的手,於是難得沒有和他鬥嘴,打算去給他倒一杯熱水。
誰知剛一轉身,剛才那道冰涼的溫度忽地覆在了她的腕間。
趙慕予低頭一看。
還沒反應過來,她整個人便被拽了回去。
江舟池大概以為她要走,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雙腿之間,另一隻手臂環著她的腰,將她擁入了懷中。
那一瞬間,趙慕予呼吸一滯,整個人也如同被冰凍了似的,渾身僵
() 硬地定在原地。()
彆說是和異性了,她長這麼大,就連和同性之間都沒有這樣親密接觸過,頂多是挽挽手臂或是牽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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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趙慕予被炸得什麼都不剩的大腦才恢複運轉,耳根和臉頰也開始逐漸發燙,心臟更是有了要掙脫束縛的趨勢。
為了消除這些陌生的生理反應,她下意識就要伸手推開引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然而江舟池像是感知到她的想法,在她有所行動之前,在她腰間的手臂將她箍得更緊了一些,低低道:“就一會兒。”
隻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便讓趙慕予一秒打消了推開江舟池的念頭,任由他抱著自己。
因為他的嗓音褪去了一貫的散漫,低沉輕啞,聽起來好像很難過。
而人在難過的時候,大概都需要朋友的一個擁抱吧。
趙慕予抬起的手懸在半空中。
她低下頭,看著江舟池,很想摸摸他的頭發,又覺得這個行為過於肉麻,於是把手重新放了下去,最後隻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她也不知道這個動作可以帶來多少的安慰效果,但她這張嘴實在說不出什麼安慰人的好聽話,能為他做的似乎隻有這些了——
原本趙慕予是這樣想的。
可很快,她發現她有點高估自己了。
當空氣陷入無休止的安靜之際,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客廳裡的掛鐘,叫了他一聲:“江舟池。”
“嗯?”
“不是說就一會兒嗎,現在已經快二十分鐘了,你到底還要抱多久。”趙慕予往後抬了抬小腿,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膝蓋,找回了當年軍訓時站軍姿的感覺,“我腿都要站麻了。”
她的語氣裡帶著小小的抱怨。
可隨著話音落下,繚繞在江舟池眼底的霧氣漸漸散去。
他輕彎著唇角,還箍在她腰間的手依舊沒有放開,而是稍一用力,將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著。
……
江舟池知道,十年前的趙慕予不忍心推開他,隻是因為可憐他。
就像現在一樣。
可是,就算她不喜歡他,就算她隻是可憐他也沒關係。
隻要她願意為他留下就行。
深深淺淺的情緒在江舟池的漆黑眼底不停翻湧,最終又歸於平靜。
他斂起心緒,還環在趙慕予腰間的手臂也一鬆,放開了她,沒有任何鋪墊,突兀地提起了昨天在車上聊過的話題,緩緩開口道:“你欠我的願望,我想好了。”
話音一落,還浮現在趙慕予腦海中的往事漸漸遠去。
她回過神。
在察覺到束縛在她腰間的力道消失後,她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半步,先拉開和江舟池之間的距離,而後才開始思考他說的話。
願望?
趙慕予懷疑江舟池又在沒事找事,語氣裡的不客氣逐漸明顯,回道:“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節目都結束了,才想起來許願。”
() 其實她大可不必兌現這個在節目期間許下的承諾。
可在她說完這話後,江舟池什麼也沒說,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看得她忍不住在心底歎了一口氣,認了栽。
趙慕予已經習慣了自己在麵對江舟池時的毫無原則。
她一邊自我唾棄著,一邊做出了讓步,倒想看看他這次又想出什麼壞招捉弄她,問道:“說吧,什麼願望。”
窗外夕陽似乎又沉了幾分。
房間裡還剩下最後一絲天光。
江舟池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裡,烏沉沉的眼眸裡漆黑無光,隻映著她一人的身影。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線又輕又緩,像盛夏漫無邊際遊蕩的雲,說出了願望:“可憐我,然後和我在一起。”
這句話裡的每個字趙慕予都聽得清清楚楚。
卻喪失了思考能力。
當最後的尾音消散在空氣裡,趙慕予的大腦也空白了一片。
她呆愣著,落下的視線和江舟池抬起的眼睛在空中相撞,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她看了很久,久到她想起了上次在銀河市的酒店房間,江舟池也是用這副近乎乞憐的語氣,問她什麼時候能給他一個資格。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在他漆黑的眼睛裡,平緩的話音裡,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可是,真的是他的真心嗎。
趙慕予無法確定。
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彆開了眼,看著窗外的一片白茫茫,等到心裡翻騰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後,才故作生氣,沒好氣地回道:“你少拿這種事開玩笑。要是想不出來願望,就彆硬想。”
這話說完,空氣安靜了片刻。
直到響起一聲輕笑,沒什麼溫度。
趙慕予聽得垂放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江舟池仍看著趙慕予,唇畔含笑,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也沒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這個回答。
但這一次,他沒有就這樣不了了之,問她:“我以前有哪一次騙你騙得很厲害嗎。”
趙慕予沒聽懂這句話,可聽出了字裡行間的自嘲意味,又轉回頭,重新看著江舟池。
還沒等她問這是什麼意思,她就又聽江舟池繼續道:“否則怎麼現在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
“想讓你可憐我是真的。”
“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
他又重複了一遍他的真心,趙慕予的掌心也被指甲刺得更深了一些。
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又有了失控的趨勢。
她的氣息有些亂,抿著唇,想說些什麼,然而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隻是看著江舟池的眼睛。
其中蘊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在趙慕予理出頭緒之前,江舟池已經垂下了眼睫。眉眼間的脆弱也再不見蹤影,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她的錯覺。
江舟池將所有的不安與渴
望悉數掩藏在眸底。()
他沒有非要這個願望不可,也沒有為難趙慕予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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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沉默不言裡,他輕描淡寫地翻過了這一頁寫了十年的篇章,幫她想了一個更簡單的辦法:“如果這個願望你懶得幫我實現,把照片還給我也行。”
趙慕予:“?”
照片?
趙慕予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江舟池說的照片是指她的那張大頭貼。
看樣子他還是發現她拿走了大頭貼的事。
趙慕予繼續沉默,沒急著回答。
因為她還沒有想好自己到底應該是把大頭貼還給江舟池,還是應該告訴他,那是她的東西,他沒有資格要回去。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章宇的聲音:“舟哥,該走……”
說到一半的話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察覺到了房間裡的氣氛不太對勁。
趙慕予聞聲,下意識轉過身,背對著章宇,不想去看他那一臉仿佛吃多了被噎住的表情,也不想和章宇解釋她和他老板現在是什麼情況。
好在章宇沒有多嘴問什麼。
江舟池也沒有再找她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一時間,沒人說話的空氣充斥著各種白噪音。
在房間裡走動的腳步聲,穿衣服的窸窣聲,以及,行李箱在地毯上拖行的聲音。
等到這些聲響消失的時候,房間裡變得空空蕩蕩。
趙慕予獨自站在窗前。
不知過了多久,彌漫在她眼前的夜色被明亮的燈光驅散。
緊接著,身後響起施沛的聲音,好像是終於找到了她,鬆了一口氣:“趙老師,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你,原來你在這兒啊,怎麼沒開燈呢。”
這道聲音拉回了趙慕予的思緒。
她回過神,這才發現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施沛還沉浸在殺青的喜悅中,沒有察覺趙慕予的異樣,走了進來,問道:“你的行李箱收拾好了嗎?”
趙慕予調整好狀態,轉過身,點頭回道:“收拾好了。”
施沛:“那我們可以去吃飯了哦。”
“好。”
殺青宴的餐廳就定在了節目組入住的酒店附近。
從籌備節目到節目正式開拍,再到今天終於殺青,工作人員們結束了長達半年之久的工作,把所有的情緒全在今晚釋放了出來,通過不醉不歸的方式。
最後,連喬楚幾個實習生都喝得醉醺醺。
趙慕予倒是滴酒未沾。
結束的時候,已經將近淩晨兩點。
她和其他還清醒著的工作人員幫忙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女生們扶回了酒店。
等安頓好了她們,趙慕予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漱完,躺在床上,卻是一夜無眠,在第二天一大早,迎著朝霞,出了門。
她沒有吵醒還在沉睡的大家,一個人去了機場,辦理了值機,候機,最後登機。
而在這一路上,趙慕予的大腦都在放空。
又或者說,她的大腦被這段時間的各種記憶塞滿了。
她想起了在桐市,她送江舟池去高鐵站的路上,他說的那一句“因為我想見你”。
想起了在銀河市的酒店裡,他說的那一句“那你什麼時候願意給我一個資格”。
想起了昨天傍晚,他說的那一句“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
每想起一句話,她心裡築起的高牆就被敲碎一塊。
直到聽見空乘人員提醒大家關掉電子設備,她才從漫無目的的宇宙漫遊中回到現實世界裡。
周圍乘客的說話聲重新湧入她的耳朵裡。
模糊的視野也逐漸清晰。
旁邊的小女孩在哄自己的洋娃娃,後座的中年大叔在和電話裡的友人道彆,斜前方的一對小情侶在為了落地後先吃烤肉還是先吃火鍋爭吵。
一切都稀鬆平常,和以往沒什麼不同。
趙慕予聽著這些聲音,看著這些畫麵,心裡的那道高牆徹底坍塌,而思考了一整夜和一早上的問題也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她拿出手機,打開了微信,回答了昨天欠下的問題。
——好。
——我幫你實現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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