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山雨欲來(2 / 2)

朝聞道 雨霽長安 6063 字 2024-07-18

這是國朝授官時必賜的文書,稱“告身”【3】。王鐸自然曉得,可這上麵的字……

“原汴州知州李來濟調禦史台知雜事侍禦史。”

知雜事侍禦史,那是禦史台台院的侍禦史六人中最有權力的一個,人稱“端公”。若僅僅如此倒也罷了,不至於王鐸如此心驚,另他震驚的是此職的另一層含義。

任此職者,多數日後會被提拔入尚書省或任風憲長官禦史中丞,這才是讓他畏懼的。

禦史台掌彈劾百官、言事諫諍、監察天下、司法審判。

李來濟與他有宿怨,若李來濟任監察首長,還能放過他麼?他做的事那些可斷斷經不起禦史台細查。【4】

看來,眼下天子是和東昌公主站在一起了,要不然李來濟如何能調回長安?

官員任命也是有固定流程的,先由尚書省長官尚書令允準,交予門下省,由給事中考查,門下省長貳【9】門下侍郎與侍中分彆檢視、審查後報予天子方可水到渠成。【5】

王鐸瞥了瞥文書末角“尚書吏部告身之印”的印文,隻覺得有些刺眼。

尚書令是謝伯瑾的祖父謝玄淩,那是天子的老師,而門下省的首長是江遂,那是濟陽江氏的長房。

謝玄淩的準許那是自然,連江遂都準了還不能看出問題麼?怕是後位真的許給濟陽江氏了。

天子這是長大了啊,此番舉動不正是在表明他要收權麼?

可他放權容易,收回去難!王鐸是如此想的。

李來濟見王鐸久不出聲,連攥著那張金花五色綾紙的手都緊了些,便出聲提醒道:“中書令可認為此告身有不妥之處?”

王鐸回過神,才道:“自然沒有,仲由能調回京,我自是歡喜的。”

李來濟麵色不改,倒是冷哼了一聲:“是麼?”

王鐸拍了拍他的肩頭,看著他,嘴角笑意漸濃,意味深長道:“仲由日後入烏台【6】還是改改你這性子吧!”

說起來,他與李來濟以前也算私交不錯,他們共出寒門,在這個門閥當道的時代,他們身知入仕的不易。所以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常常針砭時弊,也曾把酒言歡。

隻是李來濟此人太過剛正不阿,直言不諱,不懂得官場上的迂回之道,空有清正之名,但得罪的人數不勝數。

後來兩人政見不和漸成陌路,但他始終是欣賞李來濟的才華以及他那顆赤子之心。

後來他得先帝愛重官拜中書令,碾壓一眾士族子弟,一時風光無兩,這時原本已官至吏部侍郎的李來濟上劄直指他黨同伐異。

他至今還記得李來濟罵他是罵的多麼犀利。

那日在先帝桌案前,燭火昏暗,但字在他眼裡卻越發醒目。

他很熟悉仲由的字。

他看著後麵寫道:“動則爭競,爭競則朋黨,朋黨則誣誷,誣誷則臧否失實,真偽相冒,主聽用惑,奸之所會也。【7】今中書令陰結朋黨,小人相趨之,禍亂天下,臣請聖天子明察秋毫之末,罷王鐸中書令之職。”

他都能背出來了,先帝那時看重他,又怎會罷了他的官?反倒是聽了他的話放逐了李來濟。

因此李來濟與他也算有了宿仇,王鐸向來知曉仲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但顧念舊情終究沒下狠手。

如今但是讓他卷土重來了,禦史台……確實挺適合李來濟的。

王鐸看著麵前的人,笑問道:“仲由此番來就是為了給我看任職文書的?”

李來濟看著王鐸冷言諷刺道:“下官今夜前來就是想告訴中書令一聲,下官回來了,中書令要小心了。”

王鐸心想果然,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倔強的要命,這不還是為當初的事生氣麼?

權利深處,也是利益交集之處,因交集而生共同,形成敵體,隨之成黨派,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如他這般寒門之臣,本就無根基,不似世家寒門一樣有盤根錯節的勢力,追根究底他隻是一個人,一個人如何立足?

如果不成黨派,他最終也不過是無根之木、浮水之萍罷了。

更遑論實現他的政治抱負了。

這個道理他懂,可李來濟怎麼就不明白呢?

王鐸麵對他的諷刺,也毫不客氣的回應道:“既然回來了就多看看長安風光,彆哪日又回你的汴州了。”

李來濟聽此話,直道:“托中書令的福,下官一定細賞這風光。”

“下官就不叨擾中書令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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