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自動鉛筆在右手指尖旋轉,林鬱野左手掌心撐著臉頰,側著頭,微長的劉海有些遮擋眼睛,他傾了傾,透過人來人往的後門看那站在護牆聊天的兩人。
一白一藍的校服打眼得很,表情在光暈下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沈喚笛是帶著笑還是沒表情。
懊悔騰起占滿心緒,隻怪當時自己太激進,一心想推著她往前走,全然沒有注意到是她自己暫時不願意拿下“遮羞布”。
明明他應該很清楚的,沈喚笛其實有點兒膽小,特彆是對於感情方麵,先是一點兒一點兒了解,等確定了對方的真心,再用她所認為的“照顧”進行交換。
從頭至尾都沒有完全露出應該有的真心。
對江雪映尚且如此。
又何況是“總出爾反爾”的他。
——可是不破不立。
他是,她也是。
林鬱野收回視線,繼續寫未完成的英語,剛寫完一頁,便聽見淩叢宇在門口喊自己:“陳老師叫你去一趟辦公室。”
收起棕色筆記本,他起身往辦公室走去。
……
陳聞清麵露倦色,透明鏡片下那雙眼滿是滄桑,仿若一夜之間老了幾歲。
他取下眼鏡捏了捏眉心,清了清嗓子:“第一件事,聯合國模擬初賽你沒有報名,但是我們已經替你報了名。這是校董會的安排,意思是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必須參加。”
林鬱野忍著不悅,聽陳聞清繼續說。
“我知道你很排斥這樣擅自做主,但我現在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商量。”
“今年改了規則,變成市裡幾所強校聯合比賽,有你在,學校會覺得更穩妥點。”
林鬱野剛想拒絕,忽一瞥看見沈喚笛的報名表,上麵貼了一張一寸照,短發,曬得黑,消瘦,假笑,眼神幽暗。出生年月日,1991年06月22日。
是,夏至。
“好。”林鬱野沒再反駁。
倒是陳聞清卡頓了一下,仿若他的同意堵住了那準備了一堆勸說的話。
“校董會的安排,意味著,我父親也知道。”他言簡意賅。
“第二件事。”陳聞清站起了身,以非常誠懇的態度道:“小野,我替小唯向你道歉,關於運動會堅持要你跳高的事。完全有負你母親的囑托。”
林鬱野眉山漸平,垂下頭,似想到什麼,向陳聞清確認道:“陳小叔。”他也換了稱呼。
“我媽媽和您是校友吧?”
“可以算,本科我們都是北城大學,隻是我碩博去了北師範,怎麼了?”
“沒什麼。”林鬱野淡淡道,“跳高那事,沒關係。”
陳聞清如負釋重。
林鬱野離去前被塞了一疊假牛皮袋,“體檢報告出來了,順手給班長,讓他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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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喚笛回到座位時,林鬱野也似從哪回來剛坐下,兩人對視時有一瞬詭異的尷尬。
還好過來詢問問題的姚頌破了這氣氛。
問完道謝時,她伸出手扶了扶往下滑的眼鏡,沈喚笛這才注意到不僅麵色慘白,她的手也很白,已然讓人感覺到是那種沒有血色,貧血,病態的白。
猶豫幾秒,忍不住開口攔住要走的人:“姚頌。”
“嗯?”
她抬起眼看向自己,厚重鏡片將眼睛縮成黃豆大小,沒有那些人覺得的滑稽,隻有令人心疼,因為方才沈喚笛看清了鏡片下那雙美麗的眼睛。
“就是。”沈喚笛抿了抿嘴,放柔了語氣,“你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呀,姚頌。”
對方顯然愣了幾秒,常年平靜的麵容裡有了情緒波瀾,但沈喚笛隻捕捉到了一瞬,又恢複了原樣。
“你不是我,不必可憐我。”她丟下沒什麼情緒的一句話,轉身離開。
沈喚笛噎了好半天沒說話,但沒有生氣。
那些關於姚頌的酸言酸語,她也略有耳聞。習慣戴著假麵,習慣當一個固定模式的好人,成績好和借試卷是姚頌與向外界證明自我存在的方法。
她其實有些唐突。
“咳。”林鬱野咳了一聲,“翩哥和你說了什麼?替陳雅唯道歉嗎?”
沈喚笛回過神,點了點頭:“嗯。”肯定了這部分,但沒再多說。
“哦,我報名了聯合國模擬。”他慢條斯理地拉開假牛皮紙袋,邊說著邊拿出裡麵的表,卡在固定點,然後他放在一旁顯眼位置,“你也是吧?到時候可以一起學習。”
沈喚笛垂下眼,視線落在他體檢表上身高那一欄,填的是186.2。
好高!等等,一起學習?
“好。”她咬了咬下唇,露出酒窩,“隻是我還需要選拔考試,可以繼續拜托你輔導口語嗎?”
“嗯。”林鬱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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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周日午後,久違的晴天,冬陽吹散了南城慣有的濕冷,氣溫陡然回升,不少人脫掉了輕薄羽絨服。
沈喚笛應江雪映的約去學校附近的書店一逛,出了門她情緒十分高漲,時隔這麼久,終於得到了機會。
“小雪,我有一個朋友。”沈喚笛還是沒敢明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