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做了兩份早餐端上樓，敲了敲林鬱野的門。
“吱吖”——
門開了，少年正巧擦拭著黑發，眉睫上還
掛著水珠，“很準時啊，沈喚笛。”
“你也起得很準時。”沈喚笛笑了笑，林鬱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好哄。
兩人在書房吃著早餐，默契無言，彼此手裡都拿著一本書。
——自從聖誕節後，林鬱野和她說，王媽的飯菜很鹹，不好吃。於是，沈喚笛開始承擔起林鬱野居家的每一餐飯——不再是因為他幫自己輔導英語的謝禮。
“馬上進入考試周，你最近口語學得怎麼樣？期末的口語測試會賦分。”他咬了一口三明治，“我聽Mia說你能獨自拿到perfect。”
“但拿到Excellent才算拿到了滿分。”他提醒道。
“嗯，長短句不太行，有時候在腦海裡轉換不過來。”沈喚笛也暫鬆了心扉，偶爾也不會把林鬱野當觸不可及的暗戀對象，不可褻瀆的神明，“有時候我在想，英語是不是也算一種倒裝句？比如……中午吃牛排，我能嗎？這樣的倒裝句。”
“也可以這麼說。”林鬱野開始擦乾淨了手，開始喝牛奶，順手拿起沒看完的《人類群星閃耀時》，沒再說話。
沈喚笛吃得比較快，牛奶已經喝完了。她每夜複習到很晚，常餓，會吃點零食墊一口，終究刻在骨子裡饑餓感比升起的太陽跑得快。
假期的九點之前，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閱讀時間，一起在書房裡看書，其餘時間，各自為學業努力。
“沈喚笛，幫我扯一張紙。”林鬱野冷不丁地“發號施令”。
沈喚笛從全英版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抬起頭，語言轉換不及時，最後本能地呆呆乖乖從桌麵上兩人皆觸手可及的紙巾盒裡抽紙遞過去。
“謝謝。”林鬱野笑得很乖。
這樣的笑容，偶爾也會沈喚笛恍惚，他倆這算什麼事？兩人現在在乾什麼？厚著臉皮想——這算約會嗎？可他們明確地不是那樣的關係。同學之間學習嗎？可書籍在哪都能讀，沒必要約著每天一起看書不是嗎？
“咚”——
古樸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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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上弦掛鐘發出八聲聲響，宣告了清晨的結束，屋外的冬雨也淅淅瀝瀝地下了下來，打在窗戶上，斑駁了窗外風景。
“這台掛鐘是我外公的遺物。”林鬱野放下了書籍，起了身，站在窗台前，眼神落在窗外某處，“景泰藍鍍金，清朝傳下來的，算得上是老古董，花重金從某個商人手裡收回來的。”
普通的黑色居家服在林鬱野身上穿得宛若在李澄家劇院看到的那些人穿著的燕尾服。他聲線幽緩，很像一台咿呀呀旋轉的唱片機。
“當時這台掛鐘壞得很徹底，後來托了好多人才修好，於是我問他，為什麼要買這個老古董。”
“外公說，因為我外婆生前很喜歡收集鐘表，我覺得是很奇怪的癖好。後來外公又說，結婚的時候，他窮得隻剩一枚祖上傳下來的懷表，他送給了外婆。外婆珍藏了二十多年，直至回到了城市後，日子好過了點，外婆開始收集鐘表，並且成為了終生愛好。”
“你說，現在還會有人因為某件事，某個人而喜歡上某樣東西嗎？”他問。
沈喚笛看著表情落寞的少年，一時間沒接話。
屋外的濕潤的冷空氣不知從何處逃逸進來，與暖空氣糾纏，屋內開始變得水汽答答，她吸了吸鼻子，消磨了乾燥。
垂眼撫上書封，凸起的字體正是摩斯密碼，破解著她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
“會的，而且不限於具體的物。”她答道。
正如我因為你，喜歡上了茨威格的文字。正如文中的女人，因為她的喜歡，於是用一生暗戀著一位作家。
“我想也是，比如蛋糕？”他輕聲笑著，眼神依舊沒有看向自己。
沈喚笛卻如遭雷擊，內心的某處似有一條裂縫，讓夢境裡那炙熱的夏闖了進來。
“我先回房間了。”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原諒她，她有勇氣暗戀，沒有勇氣接受突如其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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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午飯的時候，沈喚笛緊張得沒吃多少，她不敢去看林鬱野，也不敢在林鬱野在樓梯道堵著自己的時候也不敢回應。
再次落荒而逃。
像一個叛逃的士兵見到要抓著她上軍事法庭的將軍。
直至晚飯時間，沈喚笛探頭出了房門，發現林鬱野並不在，鬆了口氣。
腦海裡想過太多事情，與林鬱野過往的點點滴滴，藏在心中的酸澀漸漸浮上，一場又一場的雨淋濕了她的心房。
可她連傘都不敢撐。
仍由她那些遐想宛若雨中的芙蕖隨風搖曳。
她知道她在怕什麼。
“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幾百萬秒當中，隻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她不想將心當懷表，不想存在緊繃的發條，也不想林鬱野因為蛋糕從而對她匆匆瞥了一眼。
悄步下了樓，卻敏銳發覺氣氛詭異，十分的低氣壓。仔細地聽了一會兒，發覺平日裡晚飯時間，王媽會放著重播的偶像劇，今日卻換成了地方台的新聞。
她從樓梯間探頭，餐桌上赫然坐著不常見的人。
林瀚明。
看來陳翩的確沒說謊，隻不過林叔叔回來的時間比他所言的要晚而已。
“林叔叔好。”沈喚笛乖巧地站在一旁，局促得手微微抓緊衣袖，不知是太緊張還是今天暖氣開得太烈，她在等林瀚明回應的這短短的十幾秒內，竟然出了一身汗。
“喚笛啊。”林瀚明戴著金絲眼鏡，麵容和煦，鏡片反光讓她窺探不見一絲真正的情緒，“好孩子，彆站著，坐著吃飯。”
“好。”沈喚笛隻能坐在林鬱野的鄰座。
菜上齊了，王媽也落了座。
四人無言地吃著飯。
隻是——
不管什麼菜都寡淡無味，最開始吃第一口時，沈喚笛以為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而後才發現是真的沒有味道。
王媽怎麼老是走極端？
她不敢聲張，隻能硬著頭皮地咽下去。
“王媽，這飯菜太淡了。”林瀚明說出了沈喚笛的心聲。
“父親，你手術沒多久，醫生說了不能吃鹹了。”林鬱野淡淡道。
“你是不是去過四樓了？”林瀚明夾了一筷子時蔬，微蹙了眉。
林鬱野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承認了，“我想去看看弟弟當年的病曆複印件。”
“沒必要看的。”林瀚明頓了頓，“你隻要記得陳雅唯的血型和你弟弟的一致即可。”
“不過，你還翻了我抽屜裡的其他東西？”
沈喚笛端著碗，大氣不敢出，她能感覺到，林瀚明其實在生氣。許是坐在側邊，眼鏡片沒再反光，她能看清林瀚明的眼神。
似帶著刺，帶著毒。可這是看向自己親兒子的眼神嗎？
林鬱野抬了頭，放下了碗筷，說話依舊冷冷，釋放著冰山氣息，“嗯，我看了部分招標信息。”
“看那些做什麼？”
“有把柄才能讓彆人替我做事。父親這是你說和我的。”他頓了頓，笑道，“我在彆人手裡也有一個把柄。而我現在想要拔出這把刀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不可能。”林瀚明也放下了碗筷，“門當戶對這個詞，你應該小學就清楚了。”
林鬱野垂了眼，語氣幽幽，“試都沒試，怎麼知道可能不可能呢？不過，你大概是猜錯了。”
林瀚明歎了口氣，喚了一聲“王媽”。王媽心領神會，從客廳茶幾上拿來一個禮盒放在林鬱野的麵前。
“小野。”林瀚明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和你吵。”
“你所有的胡思亂想，我就當是你試圖做出點出格的事情來證明你成年了。”
“這是你母親從日本托人買的，寄來聖鬥士星失，我和她都知道你最喜歡這個。”
“彆學習太晚。”林瀚明起了身，並不想再繼續話題。
可林鬱野不依不饒。
他靠坐在椅背上，雙手抱臂顯然是拒絕的態度，淡道：“父親，我的生日是12月21日，而1月3日是弟弟的生日。”
“還有，我很早就不喜歡聖鬥士星矢了。”他的聲線有些抖，可整個人卻鎮靜得很。
“轟隆——”
天公似在頭頂上扔下一顆炸雷，嚇得沈喚笛心一緊，筷子差點沒拿穩。
電閃雷鳴，將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看來今夜是漫長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