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發地擦拭著凳子和桌子，沈喚笛訕訕道：“不好意思啊，我沒想那麼多，就覺得吃點暖和的……”
“我不是淩叢宇，沒有太過分的潔癖。”林鬱野又開始清洗碗筷，“雖然都是不鏽鋼，但怕臟，畢竟你淺色棉服不能弄臟了。”
理由讓沈喚笛微微一愣，等回過神來時少年已抓著菜單率先點菜。
倏爾，遞了過來，“你點你想吃的吧。”
她接過，發現林鬱野點了三瓶啤酒。
………
冬夜的煙火氣撫慰人心，暖烘烘的關東煮店坐滿了人，喧鬨不已，玻璃瓶汽水、玻璃瓶啤酒對對碰，發出清響。
“我爸媽是高中，大學同學，兩人大學一畢業就結了婚，因為我爸當年是個窮小子，氣得我外公好幾年不和我媽來往，一個人住滬城，也斷了我媽的銀行卡。”
三瓶啤酒下肚，林鬱野似有些醉意，眼神卻清明得很，沈喚笛一時間分不清，隻好邊聽他說話邊倒溫熱水往他手中遞。
“那時候我爸就是很普通的建築係學生，在北城的大公司上班，薪資還行，但遠沒有現在這麼富裕，兩個人的收入常負擔不起我媽的日常消費。”她又往他碗裡夾了一個魚丸，多吃點總能護胃。
“所以我爸和同學開了家建築公司，從小業務到大業務，一宿一宿應酬喝酒出差，終於在婚後第三年給我媽買了那棟房子給我媽安胎。”
“南城還沒擴建的時候，這條巷子是最繁華的市中心，這巷叫城南巷，和南城。”林鬱野雙手比了比，做了個交換的姿勢，“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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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了，請了王媽。但我爸常出差，我外公心軟，常從滬城坐飛機趕來南城，陪一陪我媽。”
“我六歲以前都是在這兒長大的，挺開心，每天就在巷子裡跑來跑去，和小夥伴們捉迷藏。”他長歎了口氣，醉意很明顯，“後來爸爸建了南水名郡，我們家搬了進去。”
“後來，他生意越做越大，回家越來越少，我的禮物和零花錢卻越來越多。”
“我聽我媽媽說，她聽從我爸的要求，按兩人的人生計劃懷了孕，辭了工作其實，一直都從無怨言。”
“直到那一天。”
林鬱野伸出手支撐著下頜，歪著頭看向自己，眨眼眨得很慢很慢，像是倒計時的拍攝鏡頭，流淌著破碎月光。
沈喚笛鎮靜地對視上他的眼。
“我媽媽收到了同學創業邀請，需要去美國半年。我爸不同意，理由是家裡的錢他來掙，而我又太小。總之，我爸媽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進的爭吵。”
“最後，你猜我媽為什麼妥協了。”林鬱野喝了口溫水，嗓音低沉得嚇人。
“為什麼？”
“她再次懷孕了。出於母親的使命，她放棄了那次機會。”
“可又在不久之後，不慎流產了。那天我和那倆孩子正一起看漫畫書，旋轉樓梯淌了很多血，我倆嚇得不行，而王媽出門買菜去了，我爸正巧出差，最後還是淩叢宇叫來正巧休假的他爸媽，我媽才保住一條命。”
“錯過了機會，失去了孩子。我媽可能精神不太好，好幾年都鬱鬱寡歡，很久都不願見我和我爸。”林鬱野平靜講述著，舌頭有點兒打結，眼眶微紅，長睫投下一片灰白色陰影，“我十歲那年弟弟出生，我母親開心極了，笑起來的那刻，仿若籠罩在全家的陰霾都被驅散。”
“可是。”
“弟弟半歲，突然癲狂後昏迷，那時他正在我懷裡。”林鬱野指了指耳後的長疤，“就是那時候他撓的，沒及時處理，落了疤。”
“去醫院查出是罕見病，急需輸血，稀有血型，隻有陳雅唯相配。陳雅唯獻血救了弟弟一命，成了我全家的恩人。”
“後來又去了滬城，北城都沒辦法治療，最後去了美國，隻能待在重症監護室裡，每天花大量的錢養著，我母親也一顆心撲在弟弟身上。”
“家裡空蕩蕩的，我其實有點怕。於是我在外公那邊度過了我六年級到八年級的時光，直到外公老去，魂歸黃土。”
“弟弟成為了我母親的精神支柱。”
“父親心中有愧，隻能犧牲健康，努力應酬，多賺錢養家。”
“而我也隻能多顧著陳雅唯。”
“嗬嗬。”他輕笑了一聲，“我真可笑，就連她欺負你，我都還要顧忌那麼多。”
“父親看重她的理由，我其實都知道的，門當戶對放在我倆身上不合適，最初最初，她也是受害者。”
溫水見了底，林鬱野低著頭夾起魚丸咬了一口，沈喚笛分明瞧清醬湯融了一顆鹹苦的淚，沉默得令人看不清的側臉，明明是林父林母相愛的初次雕刻。
反而最後成了最先犧牲的理由。
“沒關係。”沈喚笛伸出手，輕輕攬上林鬱野的肩膀，緊密貼合的雙臂，她感受到他的微顫，“我們快要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