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外十裡的村莊。
薑向月起了個大早。
今天可真冷啊,她搓著手去廚房生火做早飯。
剛進廚房,“撕拉”一聲,棉衣被門柱上掛東西的釘子劃破了。
薑向月歎了口氣,這件破棉衣本就打滿補丁,裡麵的棉花都舊了,穿在身上一點都不保暖。
三九寒冬,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明天就能發俸祿了,等領了這個月的錢再買些新的棉花吧。
要提前把過冬的棉衣和棉被準備好,隻是……買了棉花就沒錢買炭火了,得每日去林子裡撿些柴火回來燒,如今天天下雪,山林裡還有黑熊出沒。
薑向月一邊打算著日子怎麼過,一邊將糙米下鍋。
喝了一碗稀米粥,身上不是那麼冷了。
今早還有差事,來不及縫補棉衣,她急匆匆出門,頂著大雪疾步往城裡衙門而去。
她的差事是劊子手,月俸半兩銀子。
如今世道艱難,莊稼連年歉收,朝廷稅收越來越重,柴米也越來越貴。
這點月俸隻能勉強果腹,一個子兒都攢不下來。
薑向月到了衙門,剛好趕上點卯。
點完卯她去後麵拿工具,準備磨刀。
今日午時,有一個問斬的人犯。
這是秋後問斬那批。
衙門裡除了薑向月,還有兩個劊子手,但到了冬日,都不愛乾活。
因為劊子手乾活,要脫了上半身衣裳,畢竟砍頭嘛,一刀下去,血噴得老高,很容易噴濺到衣服上。
所以她們才赤著上身,等乾完活,再洗個澡,換上衣服,收工回家。
如今三九寒冬,熱氣呼一口少一口。
活兒就都落在薑向月的身上。
她求之不得呢。
因為薑向月手起刀落最為利落,有的劊子手一刀砍不斷犯人腦袋,還得砍第二刀,場麵十分難看,搞得下麵的人犯家屬和圍觀百姓哭暈嚇暈。
而薑向月不光一刀結束,還不會弄臟衣服,所以她乾活就不用赤著上身挨凍。
她也願意多乾活的。
她的俸祿除了每月的半兩之外,每多砍一個,就記五十文錢的分紅。
眼看快要到年底了。
薑向月這一年沒少乾活,等年底結了分紅,她得好好攢起來,爭取早日娶個漂亮賢惠的小夫郎。
她如今都十八歲了,老大不小,村裡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崽崽都滿地跑了,可她還是孤零零一個人過,回到家冷鍋冷灶冷被窩,衣服破了還得自己補,想想都心裡酸酸的。
娶不到夫郎不光是因為窮。
薑向月身高九尺,身強體壯,又長得好看,不嫖不賭,還有一份正經差事,是個過日子的正經女人。
但是……
薑向月這差事是劊子手,整日砍人犯腦袋,身上煞氣重陰氣也重。
薑向月是至陰之日冬至出生的,她爹生下她沒多久就病死了,她娘也在她十歲那年病死了。
她這些年,在城裡到處打工,全靠出力氣乾活填飽肚子,她勤勞肯乾,長得又高又壯的,去年才找到這個劊子手的差事。
村裡的長舌夫都說,薑家的兩口都是被她克死的。
但他們隻敢背後偷偷說說,畢竟薑向月人高馬大,一腳就能把他們踹出十幾丈,不死也得殘。
儘管薑向月從來都沒打過村裡人,也沒橫行霸道欺負過誰。
但他們都怕薑向月,見到她都躲著走。
更沒人敢將兒子嫁給她,生怕嫁過去被她一天三頓打,甚至被她把腦袋砍了。
除非她願意多出錢!
所以薑向月想要娶夫,就得花大價錢找媒人,還得多付彩禮。
她飯量大,吃的多,自己的日子還過得緊巴巴,哪有閒錢娶夫啊。
這事就一直耽擱到她十八歲。
她每天晚上躺在冷冰冰的床板上時,多麼希望懷裡能有一個身子熱熱的、軟軟的,一摸還笑盈盈的漂亮小夫郎啊。
薑向月磨了一上午的大砍刀,把刀磨得十分鋒利。
薑向月活動一下手臂,先一步前往菜市口。
她等囚車拉人犯來。
雪還沒停,薑向月剛從綢布裡拿出刀,見到一個男子背著一個繈褓跑上來。
“大人!求大人下手利落一點,不要讓我家妻主多受苦楚,求求大人了!”
這哭哭啼啼的小男子是人犯的夫郎,他手裡還奉上來一個油紙包。
薑向月接過來看了看,是兩個熱乎乎的油酥燒餅誒!
烤成金黃色的麵餅,上麵還撒著黑芝麻,聞著就香!
薑向月將油紙包塞進懷裡,對人犯家屬安慰道:“放心吧,保證一刀,很快的。”
“謝謝……謝謝大人……”
人犯家屬背著繈褓下去了,站在圍觀百姓的第一排,還在抹眼淚。
薑向月能感受到懷裡那兩個燒餅還熱乎乎的。
她好久沒吃過細麵了,光是聞著香氣就心馳神往。
她用綢布擦了擦刀,其實就算家屬不送禮,她也是利落一刀的。
能一刀砍斷,何必再費力氣來一刀呢,她才不做損人不利己的壞事呢。
她朝著街口張望一下,看囚車來沒來。
她惦記著早點乾完活,回家吃熱燒餅。
之前也常有家屬送東西的,送雞蛋、白糖、布帛,還有給一小串銅錢的。
午時二刻,囚車到了。
薑向月拎著刀站在一旁,等家屬給人犯喂完最後一口上路飯再動手。
薑向月心裡想著,真賢惠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娶到夫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