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杉問出聲後,躺在床上晃著腿貼著麵膜的孟珂沉默片刻,而後道:“沒人知道隊長大人究竟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總之他從調查所橫空出世的那年便以麵具示人,一舉打破了處刑者的考核規則,是聯盟和領主最信任的人類最強者。”
“這話你問問我也就罷了,以後千萬彆再向任何人提起。未來要進行考核的時候,免不得要和那些心高氣傲的‘貴族’碰麵,他們自詡聯盟的忠誠信徒,絕對會認為你不尊重隊長大人的。”
“你不喜歡‘貴族’的身份嗎?”元幼杉抓住了她話語中的關鍵詞,輕聲問道。
從孟珂的描述來看,‘貴族’似乎是一群極端主義的群體,她語氣多有抵抗,情緒波動強烈。
單從她個人的表現來看,元幼杉卻覺得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兒,雖然膽子小又愛漂亮,但人單純又有正義感;
但這樣的人,恰巧就是她自己口中所嫌惡的‘貴族’。
孟珂放下腿,“不喜歡,對於‘貴族’來說,‘基因’高於子嗣親人之間的羈絆,隻有高等‘基因’的人才算是家族的孩子,達不到要求的就隻能是被明碼標價、規劃好了未來的聯姻商品。”
雖然每一個覺醒者學生佩戴的名牌,在目鏡的掃描下會顯示出覺醒的原因,但孟珂有些特殊,她是主動前往調查所接種孢子的,覺醒原因是:自願。
元幼杉沒有窺探彆人隱私的念頭,這也是孟珂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接種孢子的原因。
“我父親原來是‘光明城’議員,除了我之外沒有彆的子嗣,所以就算我的‘基因’測試屬於劣等,他也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一個失敗品。後來他因為意外去世,家族裡其他分支給我安排了聯姻的婚事,是一個快四十歲的老男人,留級了三年才通過處刑者考試。”
提到過往,孟珂的語氣中並沒有過多恨意,“我聽說那個老男人在沒覺醒者之前,是一個‘貧民’,在黃級安全區有老婆孩子,覺醒之後就拋妻棄子自己在綠區享樂。這樣一個惡心人的家夥,就因為成為了處刑者便成了香餑餑,成了所謂的優秀‘基因’。而就因為我不是高等‘基因’,就沒資格追求自己的人生、決定自己的婚姻、拿到自己父母的遺物和財產……”
“所以我那時候就在想,如果我以後的人生,就是嫁給一個能當我爹的人渣、不停為家族生產高等‘基因’的孩子,那我活著還不如死了。難道那樣的人渣都能在覺醒中活下來,我就不可以嗎?”
所以從沒出過象牙塔的‘貴族’小姐,才會偷偷帶著僅剩財務,義無反顧隻身前往調查所,躺上了接種孢子的手術台。
從回憶性的隻言片語中,元幼杉迅速在大腦中構建出一條‘貴族’和處刑者間的關係鏈。
首先‘貴族’掌控者著這個世界的聯邦權力,包含了各大城池城鎮的大小官員,但作為權力層麵的普通人,他們並不滿足於現狀,追求更高的實力。
他們堅信,成功在孢子寄生中活下來、並擁有了改造身體對抗‘異形者’能力的處刑者,是人類在進化中衍生出的高級物種,‘基因’是高等的,也是末世發展到儘頭的主宰。
和越是強大的處刑者聯姻,就越有可能生下來‘基因’強大的孩子,從而鞏固、提升家族權力。
這一點元幼杉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科學依據,但能讓無數‘貴族’趨之若鶩為之瘋狂,應該是在漫長的時間中經過了實踐檢驗,即:
處刑者的基因和血脈,的確在某種程度上要強於普通人。
所以權力高層的‘貴族’,追求的是強大的處刑者;
但小官員的家庭也不氣餒,無法和處刑者聯姻,他們往往就招還在學校裡的覺醒者結婚,本質上也差不多。
種種原因加上這樣畸形的社會關係,讓處刑者的地位高得離譜,同時也暗藏著諸多隱患。
……
作為目前世界上僅存的七大綠級人類生存城池之首:‘光明城’,說是城池倒不如說是一個小小國家,其總占地麵積超過了四十萬平方千米,相當於末世前的數個城池麵積總和。
目前聯邦公認,這座城池建立之首是古老東方國家的遺跡,因此城池內部東方血脈的居民占據了六成以上。
和黃級生存區肮臟不平的瀝青路不同,綠級城池的地麵由光滑平整的水泥砌成,道路兩旁的人造土壤中種植著城池外早已絕種的綠色植株;
此起彼伏的建築高聳,路上行走的城內居民個個衣著乾淨講究,反著光的玻璃磚上投放著輕鬆詼諧的娛樂節目……
一眼望去,這裡和末世前的世界沒什麼區彆,科技反而更加進步。
而從這座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建築,絕對是位於‘光明城’正中核心區域的‘聯邦首府’,這裡有著目前全世界最高的建築,也就是聯邦大樓,足足有的五十八層。
樓頂是一座向上收攏的塔,仿佛一杆刺刃插入雲霄,因為塔頂常年聚集反射著陽光,從遠處看去就像是一點星光,因為也被稱為‘光明塔’。
銀灰相間的建築材質,讓整個‘聯邦首府’的辦公區看起來恢弘而嚴肅。
作為全球人類生存所的總部,此處是城池內部最大的建築群,設立著政府的大小部門。
各個區域都有駐守的城內兵。
雖然軍隊和熱武器已經不是這個世界的食物鏈頂端,但對於鞏固人類政權來說,依然有著最顯著的效果。
聯邦大樓周圍持著武器的守備眼角餘光看到一個人影靠近,定睛一看,他脊背挺直:“大人!”
那人擦肩而過時衝他微微頷首,臉上帶著猩紅的鬼麵。
這張麵具就像是無形的通行證,一路上無論誰看到了,都會停下駐足、麵帶恭敬,鬼麵人坐著電梯一直上到了聯合大樓的頂層。
大門緩緩打開,他抬腳走了進去。
寬闊到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廳內部,陳設著一張極長的會議桌,而桌子的儘頭是階梯,兩節階梯上稍稍抬高的是聯邦領主的辦公區。
正在伏案看文件的領主聽到聲音抬起頭,放下了手中的獨目眼鏡,聲音在大廳內回蕩:“你來了。”
“領主大人。”
四周就是巨大落地窗的大廳,被陽光照射得一片通明,若是元幼杉在這兒,就會發現主位上坐著的老者的不同之處。
他穿著一件聯邦政府的製服,肩徽上刻印著獨特的領主標誌,頭發已然灰白。
而最惹人注目的是,老者的半邊臉孔皮膚覆著皺紋,眉毛斑駁眼角下垂,和普通的人類老者沒有任何區彆。而他另外半邊臉,呈現出和那個處刑者小隊裡的紫眼刀男一樣的狀態:
膚質泛著冷金屬的光澤,看起來像質感有些硬的皮革,皮膚雖稱不上緊實,卻也沒有那麼另外半邊那麼垂老,看起來是成年男性的樣子。
而他這半邊的眼球,也並非人眼,瞳孔發灰。
這就是聯邦政府的最高決策人,‘光明城’的領主。
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看到你們隊伍呈現上來的報告了,還有徐部長以及他手下人的,那隻‘三重生’的身體檢索結果出來了嗎?”
鬼麵人頷首,“調查所的人剛剛彙報了檢查結果,結果顯示,這隻‘異形者’按照正常的肌肉骨骼結構,在一個月前還僅僅是一隻裂變種,一個月後它的身體裡突然多出了兩枚伴生孢子,並且呈現出高度的活性。”
“是否是這些‘異形者’之間相互殘殺,導致的變異結果呢?”領主皺緊眉頭。
“不可能,裂變種這個科係的‘異形者’都是‘一重生’,種族結構會保留一定的人類的外形特征,根本不適合多重寄生。而且通過鄒淩的研究,兩枚割除下來的‘孢體’完整度高、活性強,孢絲極少程度地和軀殼融合。”
男人的聲音平緩,一字一句拋出了堪稱重磅的消息:“因此我可以肯定,這兩枚孢子是人為的、或者說是‘偽裝者’將其植入的。”
'吧嗒’一聲響,領主隻有一片鏡片的獨目鏡被他捏碎了。“偽裝者……”
他喃喃著,聲音滄桑而沙啞,“你的意思是,‘光明城’中混入了‘偽裝者’,人類固若金湯的絕對安全基地,入侵了異類的怪物?”
鬼麵人雖然帶著麵具,但一雙眼眸卻能從猙獰鬼麵的瞳孔處露出;
他瞳孔很黑很亮,“這一點您不是最清楚了嗎,領主。”
堪稱溫和而毫無尖銳的話語,卻讓主位上的老者神情一怔。
沉默半晌,他的肩膀有些塌,語氣也帶了些疲憊,“那你的意思呢,你來找我,應該已經有了決定吧?”
“確實有了點眉目,我打算親自調查一下城池內部情況。”鬼麵人點點頭,“至於城池外麵,既然已經有用手段創造出的‘多重生’,就意味著對方已經不打算蟄伏了,可以預料到這樣的拚接‘異形者’以後會越來越多,人類的處境也會越來越危險。”
“處刑者的基礎裝置全麵提升一個等級,低於二級者不可以單獨接任務,低於三級者不可以深入紅級淪陷區,還有地方各地的處刑者部門,也應該全麵戒備起來。”
領主張了張口,最終壓下了到喉嚨的話,“可以,你考慮得非常周到,給我省了不少麻煩。”
鬼麵人繼續說道:“還有一點,處刑者的數量遠遠敵不過外麵成千上萬的‘異形者’,但這幾屆的新人越來越弱。無論‘異形’的目標是他們,還是我,又或是全人類,這樣的新生代是絕對對抗不了的……”
想到那日支援時看到的情況,饒是脾性溫和的青年,掩在麵具下的眉峰也忍不住皺起。
生死關頭,有人拿著武器的手還在打顫,還想扭過身逃跑,全然忘記了在學校裡學過的知識和技巧。
這些人就是人類的新生一代和未來。
“從這一屆起,兩所學校的結構可以不變,但實戰課和格鬥模擬、體能訓練,都合並練習吧,每次課我都會多抽一個隊員輔助教學。”
領主有些猶豫,“可那些覺醒者學校裡人,能跟得上你們的進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