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的另一端,徐懷生手中緊握著一柄‘刑具’,飛快同蠕動的猩紅觸手對抗著,他額頭溢出的汗水不斷往下落,連續幾道進攻後,他手中的‘刑具’竟發出陣陣斷裂之聲,而後完全崩潰。
好在緊接著他又捏碎了另一枚圓蛋,瞬息成型的‘刑具’被他握在掌中,抵禦住了下一次‘分歧種’的進攻。
元幼杉早就發現了老徐是沒有固定‘刑具’的,他的刑具都是一枚枚圓蛋,像一次性使用品一般,因此他身上常備著十數個圓蛋。
與此同時,他更是十八般武藝精通,無論從圓蛋中成型的是什麼樣的‘刑具’,他都能在一瞬間調整好狀態,毫無滯懈地繼續進攻。
但他身上的蛋畢竟是有限的,經過幾輪消耗後,顯然已經不多了。
在徐懷生‘砰’地一下擋住頭頂的進攻時,他抽空摸了下口袋,隻摸到最後三枚,腳步不由一頓。
他苦笑一聲,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就在三條觸手同時朝他攻來時,灼燙的溫度從他的身後飛快靠近,他還沒回頭,一道自下而上旋轉的刀鋒帶著熊熊燃燒的火光,便斬斷了觸手。
老徐猛地側頭,看到身邊臉色有些發白的少女,“胡鬨!特殊能力是街上的大白菜嗎,誰讓你連續使用的?!”
元幼杉咽了下口中的腥甜,目光如炬,“師父,我可以的。”
連續使用‘燃血’能力,她曾經試過一次,雖然事後會讓身體像遭受毒打一般疼痛難忍,但現在這種時候也管不了什麼後遺症了,撐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怕老徐繼續絮叨,元幼杉雙手挽了個刀花,燃燒的星火一翻直接衝了上去。
老徐一噎,隻能一邊大喊著‘小兔崽子’一邊急哄哄跟著衝了上去。
對於大部分‘異形者’來說,它們怕火,‘分歧種’也是如此。
加持了‘燃血’能力的‘刑具’威力大大提升,能夠很輕易地斬斷這些觸手,而在這個過程中,元幼杉發現這些觸手的蠕動並沒有之前那麼大幅度了,還隱隱有種蔫噠噠的感覺。
她心中鬆了口氣,心想那杜煥還算有點用。
自從‘分歧種’爆發沒多久,杜煥就沒了蹤影,想必他不是臨陣脫逃了,而是想辦法繞到了肉屠場的後麵打斷了屠戶碾殺牲畜、補充氣血的行為。
持續‘燃血’了近二十分鐘,元幼杉的雙臂已經酸痛到麻木了,她小臂控製不住地輕顫著,一路走來腳邊掉落了不少燒焦斷裂的肉塊,刀鋒上的焰火卻沒有最開始那麼耀眼了。
到現在還能保持特殊能力,完全是她憑著一股想要活命的毅力在撐著。
她的雙拳卻依然緊緊握著刀柄,因為她一直深深記著,對於處刑者來說武器比命還重要。
有武器不一定就能保命,但沒有武器一定活不下去。
血氣和塵土飛揚的廢墟之中,‘分歧種’的身形因為被斬斷過多小了一大圈,屠戶的身形幾乎已能看得清了。
此時他那張人類的麵孔上已經沒有虛假的笑容,而是冷冷的、居高臨下地看著不斷掙紮著的處刑者們。
'分歧種’的目光掃視到了那火焰中的少女,久久沒有挪開。
下一秒,原本已經有些萎靡不振的斷裂觸手忽然從四麵八方抽離,還在戰鬥的處刑者們沒了對手,落下的武器打在風中,神情都懵了。
老徐臉色驟變,看著那些觸手一同湧向的地方,忍不住低吼一聲:“元丫頭,跑!!”
元幼杉在異變發生的那一刻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但她想要跑卻是不可能了。
蠕動的猩紅觸手蠕動速度太快,像海浪一般將她淹沒,那些最先接觸到火焰的觸手被燒灼地直冒煙,淡淡地熟肉味兒彌漫,但‘分歧種’地麵色平靜,似乎毫不在意這點疼痛,繼續收緊觸須。
很快,那團火焰便被蠕動的肉牆生生熄滅,而元幼杉整個人也像被裹粽子似得卷在團團觸須之中,傳遞著送向了‘分歧種’的方向。
老徐眼睛都紅了,就要抄起‘刑具’衝過去,被他身邊的一級處刑者一把拉住,“瘋了嗎你,彆犯傻!”
“撒開!那是我學生!”
“可是她已經被‘異形者’捉住了,你上去也是送死!先等等,好像有點奇怪……”
冰冰涼涼的觸感連帶著一個個凸起的吸盤,貼在元幼杉的手臂上時讓她頭皮發麻,仿佛下一秒無數鋸齒就會在她身上割下一個個血洞。
她不甘心,更不想死。
哪怕渾身的骨骼被擠壓著,元幼杉僵硬的手也沒有鬆開‘刑具’。
她試圖調動已經快痛沒知覺的肌肉,“燃……”
下一秒骨骼被擠壓到斷裂痛楚,生生打斷了她所有的動作,她感覺自己已經被碾成碎末了,劇烈的痛感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仿佛隨時都能死掉。
“安分一點。”
'分歧種’將她抬到身前,“你那點小火苗確實傷到了我,並且讓我暴露在了人類的眼中,所以禮尚往來,我要給你吃點苦頭。”
說著,那些觸手再次收緊,這下元幼杉感覺自己的腦袋可能都要因為擠壓而充血爆炸了。
'分歧種’的眼中顯露出極其人性化的神情,冷漠中帶著疑惑。
“你們人類自詡遵循自然法則,物競天擇,能力更為高超的物種就可以將低等物種當成食物。那麼我們也不過是和人類做了一樣的事情,你們又有什麼好痛很的呢?”
“你們在這屠宰場中圈養牛羊,隻為了宰殺後食肉,對於我而言,而這些的螻蟻一樣的人類也不過是這樣……”
對於‘異形者’來說,進入人類社會就代表著危險,一旦它們的行蹤被處刑者發現,基本上就注定了會被拔除的命運。
所以在元幼杉這些人來到了集市之外時,感受到了他們氣息的‘分歧種’就已經意識到了。
因為失去的觸手太多,‘分歧種’很難繼續維持理智的狀態,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但元幼杉隱約聽明白了它話裡的意思,很可惜她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那張屬於屠戶的臉上,嘴巴開開合合,不停說著什麼。
因為耳鳴,元幼杉聽不見,意識恍惚中她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但同時竟有種詭異的欣慰。
雖然非常荒謬,但就算死,她也算完成了在這個世界中該儘的責任和義務。
就在這時,‘分歧種’的視線忽然看向了元幼杉的身後,她似有所感也費力偏頭去看了一眼,隻模糊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很快,她的意識便完全喪失了。
……
再次醒來時,元幼杉躺在‘安全區’唯一的醫院中,身上包滿了紗布像個木乃伊。
她蘇醒後聽說,第一梯隊的處刑者們前來支援了,經曆了一番搏鬥後,他們還是成功拔除了那隻‘分歧種’,而她也還活得好好的。
醫院的醫生告訴她,她體內的肋骨斷了好幾根,有一根已經插到了內臟,加上她兩次使用‘燃血’強行撐著身體,也給身體內部造成了損傷。
要是傷口再深一點來得再晚一些,她必死無疑。
現在就算撿回一條命,她短時間內也無法活蹦亂跳了,隻能在安全區的醫院好好養著。
因為這件事的影響太惡劣,引起了上頭的高度重視,一部分第一梯隊的處刑者被留在了安全區,徹查每一個角落以防有漏網之魚。
工廠中死去的‘貧民’工人有二十二人,而死去的牲畜更是有幾十、上百頭,給安全區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老徐趁機申請留在安全區,幫安全區的人重建,也被上頭答應了,他三天兩頭跑來罵一罵元幼杉,但每次來換藥的時候,他都會嘖嘖稱奇和醫生一起感歎:
“你命太大了。”
在‘異形者’的手中走了一圈就相當於進了鬼門關,還能活下來的幾率太小了。
老徐說:“當時你被那家夥抓在觸手裡我差點被嚇死,覺得再也見不到你了。還好你運氣好,援軍到的時候你正好昏厥,那‘異形者’可能以為你死了,就沒有再繼續折磨你,這才讓你又撿回一條命!下次可不……”
病床上,被包成木乃伊的元幼杉靜靜聽著。
聽到自己得救原因的猜測,她本能在心裡搖搖頭,否定了老徐的話。
不是運氣。
不可能是這樣。
那‘異形者’可是序列前端的孢種,它不可能蠢到看不出自己死沒死。
也就是說它知道自己沒死,但是卻沒有給自己最後一擊,就像是故意放過了自己,這是為什麼?
按理說自己的‘追血’能力暴露了它的存在,它理應對自己恨之入骨才對,可它卻放了自己一命。若說這些異族怪物心軟了,更是可笑至極。
想到‘分歧種’那雙神似人類的飽含複雜的眼睛,元幼杉總有種心中發毛的感覺。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麼很關鍵的一環,可卻怎麼都想不到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