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略顯沙啞和無力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彆怕,我叫你過來沒有彆的意思,就是想見見你。”
城主的目光中帶著些複雜,似乎想從元幼杉的身上找出什麼與眾不同來。
他到底是聯邦之主,內部發生的大大小小事件,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隻不過有時候他懶得管、也不想管。
但這次不一樣,鬼麵和這個小姑娘走得很近。
因此在薑晨覺得有點不對勁、打電話給聯邦總部確認消息時,城主知道是段乾黥的人先到一步把人帶走,當即便下令讓馮軍把人攔下來。
他和稀泥了近十年,不少人覺得他膽子小了,越來越肆意。
但凡是其他的事情,城主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在元幼杉滿頭霧水不明所以、又怕衝撞了城主不敢說話時,老者輕聲詢問她:
“你和鬼麵是怎麼認識的?”
元幼杉:“……隊長大人他從淪陷沙海中救了我。”
城主其實早就知道了,他甚至打聽清楚這個叫元幼杉的女孩兒的生平,在遇險之前她不過是‘貧民窟’中再普通的一個女孩兒,和鬼麵根本沒有機會碰上。
更何況兩人的時間也不符,不可能是她。
但城主很清楚鬼麵這個人的性子,他十年如一日的套著溫柔的殼子,實際再淡漠不過,很多時候回顧當年,他都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他莫名覺得,鬼麵和這個女孩子之間沒有那麼簡單,僅僅是恩人和師生關係。
頓了半晌,城主忽然說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可知道,他還有個姐姐?”
“什麼?!”
元幼杉忍不住驚呼一聲,沒有繃住,她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驚詫和複雜,“這個我沒聽說過,隊長大人和我不過是點頭之交,怎麼會告訴我這些事呢。”
城主坐在主位上,神情有些失望。
他定定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回過神來後語氣依然很溫和,“沒事,你回去吧。”
“是,城主大人。”
看著女孩兒纖細而年輕的背影,主位上的老者忍不住歎了口氣,他真是老糊塗了,當年發生那事時,這個小姑娘恐怕還沒出生,怎麼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他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了二十年前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光明城’的城主,但也半個屁股坐了上去,他的身體還算強壯,也有雄心,經常跟著隊伍外出到淪陷區中出任務。
那一天,城主和隊友們在返程的路上,在淪陷區深處的風暴區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孩子,約摸六七歲的男孩子。
他搖搖晃晃走在黃沙之中,精致漂亮的臉孔神情呆滯,仿佛隨時都會跌倒在地。
城主和隊友們的第一猜測,這個男孩是一個‘偽裝者’。
自從安全基地建立起來後,已經數十年沒有在淪陷區深處發現人類的生命蹤跡和活動軌跡了,更何況還是這麼小的孩子。
但凡他是個正常人,早就被撕了或者被寄生了。
當時的城主等人並沒有第一時間拔除他,而是用套索將其套住,想要把他帶回調查所進行解剖研究,沒想到這孩子像個傻子一樣,連掙紮都不掙紮,就被套所拖著蹭上了車,嚴嚴實實綁在後頭。
一個隊友湊近點瞧,忍不住感慨道:
“這孩子生得可真好,就是可惜了。”
可惜是個寄生物,可惜還是個傻的。
他從上了車就隻會說一句話,“姐姐。”
將人帶回城池丟給調查所後,城主很快就把這件事忘掉了,沒想到三天之後,調查所的人主動聯係他:“請問您確定這個孩子是從淪陷區的深處帶回來的嗎?他不是寄生物,體內沒有任何被寄生的現象,就是個普通的人類小孩兒。”
這可把城主驚呆了。
他依稀記得撿到這孩子的地方,四周根本沒有安全區,最近的區步行都要走上一兩天,而那片區域更是每隔一段地方就有‘異形者’出沒,早幾十年人類就絕跡了。
這小孩兒沒吃沒喝,怎麼可能在滿是怪物的黃沙中活下來?!
調查所對這男孩兒做了全方麵的檢查,發現他在精神方麵有較為嚴重的創傷,導致記憶衰退,對過往的一切都沒有印象了。
但他隻記得,他要找到他的‘姐姐’。
問他‘姐姐’長什麼樣子,家在哪裡,他什麼也說不上來,隻固執得說‘姐姐’一定會來找他。
後來調查所專門派人把他送到黃沙中、送到機構關押的‘異形者’麵前,他們發現這個孩子的體質非常特殊,明明是個沒被寄生的普通人,卻不會引來‘異形者’的攻擊。
再到後來,城主為了坐穩自己的位置,默認了調查所看管孩子的要求。
那些調查所的人三五天就要給他注射一些稀奇古怪的藥物,美曰其名為了激發他的潛能,而讓他乖乖聽話的方法也非常簡單:欺騙他。
調查所的人告訴男孩兒,隻要你乖乖地聽話,‘姐姐’就會來看你的。
因此那小男生無論被注射多少藥物,吃了怎樣的苦頭,怎麼麵對刻意被激怒發狂的‘異形者’……他都生生忍了下來,因為他想要見‘姐姐’。
後來調查所發現他不僅體質特殊,能力也異常出眾,更是變本加厲,不僅給他注射各種藥物,還把他當個永動機似得操練,讓他不斷殺戮‘異形者’,為聯邦賣命。
男孩兒小小年紀,身體就因為藥物注射出現了一點問題,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了一個厲鬼麵具戴在臉上,並且從此不願意取下了。
十二三歲的小少年語氣還有稚嫩,卻也初見溫和隱忍的性子,他出著劍無奈道:“我不想讓‘姐姐’回來看我的時候,發現我臉上有變化,萬一嚇到她怎麼辦?”
他努力得變強,去當聯邦的殺戮工具,隻因為一句單薄而可笑的謊言。
鬼麵越是拚命,城主就越是愧疚,直到某天他實在沒忍住,告訴了鬼麵真相。
那天,十五歲的少年人久久未語,他站在城池之上靜默了大半天。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較大的情緒波動了。
至於親近的人,更是天方夜譚。
儘管聯邦用儘手段欺騙他,但長成了人類最強者的青年也並未報複,這反而讓城主更覺得愧疚。
他覺得鬼麵的姐姐經過這麼多年,肯定早就死在淪陷區了。
但凡當時他們出去找找,告訴鬼麵實話,事情也不會落得今天這一步。
正因如此,在聽說了鬼麵和一個覺醒者小姑娘關係不錯,城主才格外上心。
然而緩緩退出的元幼杉並不是像他想得那般無知。
從聽到‘姐姐’的瞬間,她心臟就狠狠一顫。
那些被係統生生挖走的塵封記憶,仿佛因此鬆動了一塊,她聽到一個憨憨傻傻像二哈的聲音,在她耳畔‘姐姐’著叫個不停。
她原本有不足一半的肯定,到如今已經有大半了。
……
從聯邦大樓中出來後,元幼杉先給薑晨發了條訊息報平安。
她現在心裡太亂了,不太想回去,因為回去後朋友們肯定會來盤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到街角大樓上正在播放的半全息廣告,她慢慢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位於聯邦大樓旁邊的‘稀有寄生物參觀館’,今日是每隔三個月一次的開館日,裡麵陳列的是這百年來處刑者們一代代拔除的寄生物。
屍體保存完好的、序列靠前具有保存價值的,就會被送入此處,通過烘乾填充等諸多手段,將其製成栩栩如生的‘異形者’標本。
不僅用來記載末世的曆史,也是人類表達尊嚴和勝利的一種方式。
這個展覽館每三個月開放一次,都會吸引大量帶著孩子或舉家前來參觀的居民。
畢竟常年生活在高聳的、安全的城池中的居民來說,‘異形者’是個太過遙遠的詞語,隻要他們不出城門,就永遠是安全的——曾經的居民就是這麼認為的。
因此對於‘異形者’,他們又是恐懼又是好奇,忍不住會來參觀。
進入展覽館並不是人人都可以的,首先需要繳納一筆不小的費用,並簽訂了承諾書才能入內。
展覽館的大門外有一塊顯眼的標牌,上麵的信息正在來回滑動,這是每三個月開放一次後,向讀者介紹過去三個月內館內新收容的標本和‘異形者’的位置。
沉睡區代表‘異形者’並未完全死亡,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把‘腔室’中的孢子殺活,隻是用某種方法和藥劑讓其陷入昏睡中,想進去的條件就苛刻一些;
至於標本區,一般都是沒有生命體征的‘異形者’,展覽的方式隨意一些,規矩也沒有那麼多。
在這上麵,元幼杉看到了沉睡區有‘分歧種’的名字。
說明董成柏’就在裡麵。
除此之外,標本區內新引進的不僅有第十區的‘屠戶’,還有最近鬨得非常火的、動靜很大的第十八區‘並蒂蓮’。
原本元幼杉隻是想來散散心,看著看著她還真有幾分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