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來到主城的邊界,元幼杉的心境和前不久相比又發生了變化。
如果說帝國主城是一顆圓形的棒糖球,那麼第八圈層的區域,幾乎就是棒糖最大的一圈外層,也容納了極多的流民和四等公民。
這次的目的地工業區雖然也在副城區的邊緣,但和紅海區相差甚遠,幾乎橫跨了大半個帝國主城;
但乘坐空中環城磁懸浮列車,隻用了不到兩個小時,便達到了目的地。
“乘坐J3001環城航班的旅客,現已到達終點站:工業區。請您有序下車離開。”
溫和的播報聲結束後,駛入空中棧道的懸浮列車大開車門,一股夾雜著劣等棕樹漆和塑料氣息的空氣吹入車廂內,卷起了元幼杉肩頭的金發。
她抬手壓了一下白帽簷,從城市的半空俯覽著遠處的城區建築。
儘管都是副城區的邊緣,但和相對安穩的居民生活區域——紅海區相比,工業區顧名思義要更荒蕪、更貧瘠。
鱗次櫛比的高聳建築群下,是舊時代遺留的老式工廠,排放的汙水和工業垃圾充斥在街頭巷尾。
點開手腕上的磁芯,集合地點跳了出來,元幼杉從棧道離開朝著工業區內部摸索。
一路上,她真正見識到了這個小世界底層是什麼樣子的。
除卻連接著其他區域的棧道和環城列車,工業區的內部幾乎看不到飛行器的存在,地麵還是舊時代的水泥材質,角落也並沒有那麼乾淨;
腥臊汙水和動物的糞便被人鏟到了牆根,和一堆鋼材廢料堆在一起,被塗畫劣質的霓虹燈板映襯著。
哪怕才是清晨,狹小擁擠的街區上已經擺起了販賣手工業品的攤位。
元幼杉甚至看到街上有人在駕駛四個輪子的機械車,從她身邊經過時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原理和百年前便被淘汰的舊時代車駕是差不多的。
燃燒柴油的同時,有一股股氣體從管口噴出。
個彆款式老舊、早已更新迭代了好幾個型號的家政機器人,跨著藤條籃子,代替家中的使用者在街上購物。
一眼望去,能從這個區域中窺見新世界和舊時代的融合與交接。
而在她覺得這一切都頗為新奇時,殊不知工業區內的原住民,也在偷偷打量著她。
因為要去任務地點會和,元幼杉身上穿的是特戰隊的製服,頭頂帶著隊徽的白帽格外顯眼。
而特戰隊員——或者說隸屬於聯盟的工作人員,在城區邊陲恰巧是一個非常特殊的身份。
她能感覺到一道道異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或打量,或忌憚。
小腿後方忽然被人用石子一擲,滾到了她的腳尖,她扭過頭去,看到幾個推推搡搡的小孩子臉上嬉笑尖叫著,一窩蜂往巷子裡湧。
其中始作俑者的孩子大約十二三歲,回頭瞪了她一眼,還對她揮舞了下拳頭。
元幼杉看到他整個右邊的臉頰,都被一塊拳頭大小的肉瘤黑紅占據,那是一塊已經畸變到不得不去進行手術切割的畸變包,看起來十分恐怖;
同時他跑步時的肢體也不夠協調,看起來跌跌撞撞有些滑稽。
這是一個身患汙染病的小孩兒,並且病情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身體發育和健康。
她踢開了腳邊的碎石子,繼續朝著目的地走去。
通過一路上的觀察,元幼杉發現了一個現象。
如果她感知沒出問題的話,這靠近副城區邊緣的工業區住民們,身體畸變程度似乎要比其他地方,稍稍嚴重一些。
這並不是從肉眼上能看到的察覺,而是通過她特殊的信息化能力發現的。
但她也不確定,這是否和本地的水土空氣等質量有關聯。
遠勝集團的生物園分部,位於工業區邊緣。
到了這一片地方後,人就更少了,幾乎也看不到有商鋪或小販,工廠連接著工廠,有的還在運行而有的早已廢棄了幾十年。
看到那一連片幾乎成型的廠房時,元幼杉同時看到了最外層圍牆上貼著的宣傳圖紙,赫然寫著‘遠勝生物科技集團’的大名。
元幼杉並沒有直接尋找接頭的地點,她看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便朝著相反的方向繞了一圈。
這片園區的占地麵積很大,圍牆隻建起了半邊,從空缺處能看到裡麵一個接著一個的研究廠房。
似乎因為還未正式啟動研究計劃,裡麵一個人都看不見,顯得有些冷清。
從外圍牆壁上的圖紙來看,遠勝集團毫不掩飾野心,描繪出了一副未來的研究圖景。
他們建造這個新的生物園,就是準備研發一種天方夜譚的新概念:
即打破傳統的單純粗暴地剖出汙染源,而是試圖破譯‘畸變種’的基因和構造,從根本上的同人類的基因鏈相融合,從而抑製汙染對人類身體的侵蝕。
遠勝集團想要建造一個,畸變生物和人類共存的世界。
儘管這種不切實際的構想早在百年以前,便有人提出並進行實驗,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而後被研究院蓋章定論為不可能實現的構想。
但這個集團竟有如此大的魄力,直接建造一個單獨的研究園,負責專項研究。
隻是有一點元幼杉疑惑不解,就是這生物園的選址。
安靜的環境可以理解,但工業區的外圍可都是廢地,選址在這兒頗有種想要與世隔絕的意味。
若是再陰謀論些,便是見不得光。
繞生物園的後方,再往後便是周邊老舊陰暗的居住區,而圍牆到此也戛然而止。
想必這附近就是遠勝集團所說的,流民和老賴們的集聚地。
靠近生物園的部分老樓已經被推倒拆卸,潮濕的空氣中帶著些粉塵和黴味兒,讓人喉頭發癢。
元幼杉繞過來的時候,就聽到牆角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她從拐角走出來的時候,聲音逐漸清晰,最終和製造出動靜的人四目相對。
那是一對頭發有些斑白的中年夫妻,穿著泛黃的長衣長褲,腳邊放置著幾個鐵桶,褲腿和身上都是點點油斑。
有的桶倒在地上,殘留的油漆溢出,在地麵蜿蜒蔓開,空氣中都彌漫著劣質衝鼻的漆臭。
在看到她身上的製服和頭頂的帽子時們,臉色蠟黃的中年男人神情驟變:“帝國的走狗!”
他推了一把身旁的妻子,“媳婦兒跑!!”
活生生一副遇到洪水猛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