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天際鋪開霞光,灑在主城中心區的街道上,把街道中行人的身上、臉上都映得一片橙紅,看起來有些詭異。
元幼杉身處其中,正用目光一點點掃視著周圍的人和環境。
街區還是那個街區,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上空,巨大而繽紛的全息像還在或笑或動,從這個角度能夠清晰看到A區聯盟大樓像一柄利刃,直插入雲霄。
間或有城市中的微型全息投影,從她的身邊穿插而過,街頭巷尾的商鋪和擺設一如她不久前經過時看到的那般,一切都沒變。
但一切又都變了。
最明顯的變化,便是周遭街上的行人。
作為主城區最大、同時也是最為繁華的商圈,這片區域的人是很多的,又正值各大集團企業下班的高峰期。
不僅僅是街上來往的人流,城市上空劃分的空中航道內,也有無數高低飛行器掠過,熱鬨而繁華。
元幼杉同祁邪進出成衣店的時候都引起了許多人的注目;
更因為前不久她才作為工業區爆炸案的唯一人證出席了聯盟的采訪,她那一頭標誌性的金色長發早已成了身份的象征。
在成衣店中呆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再出來後,外麵直接多了好幾家蹲守的記者,偷拍她和祁邪的照片,還有躍躍欲試想直接過來堵住她的。
隻不過迫於祁邪森森的壓迫感和睨視,最終他們沒敢做出多過分的事情。
這讓元幼杉不久前還在感歎,這個小世界相比於前麵的副本,真的要安寧太多,和平得不像一個末世。
誰知一轉眼的工夫,就突生變故。
龐大的人流消失了。
雖然還能看到一些人影走在街上,但數量很少,放眼望去一整個商圈長街稱得上空曠。
天際原本還在穿梭的飛行器和環城懸浮列車也憑空消失,城市的喧囂笑鬨在一瞬間歸於寂靜。
身處這樣的環境,不禁會讓人生出恐慌不安。
元幼杉出來的急,並且也根本沒料到會在主城區發生這樣的事情,並沒有佩戴銀箱武器。
她謹慎在街上踱步,並觀察著那些經過身邊的零星行人。
人們神情依舊,或表情平靜地朝著前方行走,或和身邊的朋友戀人說說笑笑,哪怕元幼杉試著喚了一聲,他們也像聽不到一般無動於衷。
她一把抓住道路兩旁用於擺設園藝的木質柵欄,手掌一個用力,直接掰斷了一根凹凸不平的長板;
拿在手裡掂量一下後,她用木板去觸碰了一個行人的身體。
稍稍用力時,不算堅硬的鈍感隔著木板反饋回來,轉讓元幼杉可以確定自己不是出了幻覺,至少眼前的這些人類不是。
他們是真實存在的,擁有能摸到的實體。
被木板硌了一下的是個女人,她穿著聯盟國企的職業套裝,應該是附近大型企業中的員工,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手裡拿著手機正在打電話,麵上帶著笑容語氣也很溫柔,元幼杉猜測應該是在愛人或親人通電。
如果忽略周圍詭異的環境,女人就是日常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普通人。
元幼杉的舉動,驟然打破了詭異世界的平衡。
“我一會兒去買點豬骨和……”
還舉著電話的女人腳步一僵,保持著這個動作慢慢扭過頭來。
她臉上的溫馨和笑容依舊,麵部每一寸肌肉都凝固了,就像一個被按下暫停鍵的玩偶,一雙直勾勾地盯著元幼杉看的眼睛放在這張臉上格外突兀。
黑眼瞳擴散得很大很黑,有種毛骨悚然的麻木感。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元幼杉還是心頭一緊。
她握緊了手中的木板,往後退了兩步;
因為女人就帶著笑舉著手機,身體也開始扭轉過來,關節處因太過僵硬且猛烈,發出細微的‘嘎嘣’聲,緊接著就抬起腳朝著她的方向的走了過來。
這像一個訊號,在女人朝著她靠近的時,遠處其他的人都停住腳步,一個接著一個扭轉過頭來,朝著她的方向看來。
危險感油然而生,元幼杉退步的動作快了幾分,拔腿就往身後跑。
她有預感,如果等到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挪動到自己的身上,很可能自己就跑不掉了。
遠遠回頭時,元幼杉看到女人木偶般的關節在逐漸變得靈活,隻是一張麵孔上的神情依然僵硬。
在距離逐漸拉開、身後的人影消失不見後,她已經動用了體內的汙染力量,淡淡的銀白金屬質地從皮膚下浮現,將暴露在空氣外的皮膚全都機械化。
元幼杉的瞳孔中心有銀色的光暈收縮著,看起來就像一雙用透明金屬製成的人工義眼。
這詭異的世界以她為中心,四周的牆壁、街道迅速褪色,像漲潮的海水一直向遠處蔓延,建築體的框架和線條也逐漸變得清晰。
這是她動用‘線性世界’能力所構造出的、屬於她的領域。
若是以往,一切的建築邊界都會被模糊,隻剩下根根分明的線條,她在數字的領域看不到真實的物質,卻能將能力領域內的每一分變化和存在,都清晰感知到;
但這一次發生了變化。
線性的領域中,四周能看到的那些人依然呈現出數據的跳動,被元幼杉清晰捕捉;
感覺自己離那些人越來越遠後,她放慢了腳步,神情有些凝重,抬頭去看周圍的環境。
近處的牌匾和遠處的高樓,甚至是仍然徘徊在街外影影綽綽的人影,依然能映入她的眼底。
這說明線性世界’失效了。
在元幼杉的領域範圍內,這股特殊能力並沒有將內部的人和物完全線化、數據化,隻是讓世界蒙上了一層灰色陰影,就像是褪色的老電影。
但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是全然沒發現。
她在街角的視線盲點往外看。
那些失衡的人沒有了目標,臉上帶著凝固定格的神情原地站了好幾秒,不多時便將頭和身體重新扭轉回去,該通電話通電話該走路就走路。
播放鍵被重新按下,一切似乎又恢複了秩序。
然而在使用了特殊能力的元幼杉的眼中,她看到那一個個走在路上的人全都變了。
一片灰蒙的世界中,他們的神情呆滯僵硬,身體四肢已因為汙染而開始扭曲變形,顯然汙染度在不斷上漲。
又因為汙染小世界中的人基本都有畸變,在汙染度上漲的同時,這些人身上的畸變程度也在不斷擴大。
自然類畸變的人身體結構出現了各異的改變,基因類畸變的人血肉開始腐爛、肢體變得奇怪……
有的人腳下流著血,卻還不知疲痛似得神情呆板,向前移動。
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一直覺得哪裡有些奇怪的地方是什麼。
原先元幼杉看到的那些人太過正常,他們身處於汙染之中,卻笑容滿麵,渾身看不到一丁點畸變,皮膚紅潤白皙;
但這在一個全民汙染的世界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元幼杉意識到自己如今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世界。
毋庸置疑的是,她現在應該被卷入了一場的案發於主城中心區的突發事件,並且處於一種特殊的汙染力量覆蓋之中。
這種力量十分強大,她的‘線性世界’被覆蓋在其中,能力大大減弱。
事件的始作俑者一目了然。
就是從成衣鋪出來的時候,元幼杉便看到了擠在人流中的那個女人。
第一眼看到她時,元幼杉就覺得她和繁華光鮮的主城格格不入。
她頭發披散像枯黃的稻草一般,衣服又臟又破,整個人都瘦得脫了相,看起來簡直像個染了嚴重汙染病的癆鬼。
女人不斷撲向街上行走的男女,基本都是被避開驅趕,很少有人一些人會因為她的外表而心生憐憫,繼而從兜裡或錢夾裡掏出一些錢來給她。
拿到錢之後她似乎還不滿足,還會上前糾纏著哀求什麼,一個又一個人從她身旁掠過,最後她來到了自己和祁邪的麵前。
元幼杉遠遠看著的時候,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但當那個女人湊近了時候,她便察覺到了異樣。
首先女人的身上很臭,不是讓人倒胃口的酸腐臭味,而是某種陳年腐朽的木頭散發出的死灰之氣,湊近了便撲麵而來,讓人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緊接著,元幼杉感受到了她身上異樣的汙染力量。
很濃重,並且十分不穩定,在某種程度上有點像祁邪快失控時的感覺。
這說明女人的精神應該也很不穩定。
於是元幼杉猜測,她應該是身患嚴重的汙染病意外跑出,精神上的病症讓她看起來像個瘋子。
女人問她:可以給我一百塊嗎?
元幼杉給了。
但緊接著還不等她阻撓,就被一臉不耐的祁邪一把撕掉。
紙張被撕裂的瞬間,她分明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和力場,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扭曲,周遭的聲音和人流都發生了短暫定格,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女人那張過分蒼白宛如鬼魅的臉孔也有瞬間的扭曲,迸射出怨懟、憤恨、不可置信等等交織的情緒。
她張開了嘴像是要尖叫,但元幼杉沒有聽到一丁點聲音。
反而是她的大腦像被密密麻麻的針尖狠狠戳入,從女人的身上爆發出一股強烈汙染力量,尖銳的痛楚讓她眼前一黑,生出一種暈眩感來。
刺痛和麻木隻持續了一兩秒鐘,元幼杉皺緊眉頭閉上眼,緩衝之後再次睜開時,便發現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城市還是那個城市,人卻在眨眼間都消失了,沒有消失的也都變得十分奇怪。
祁邪也無聲無息失蹤了。
很明顯,那個女人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她要麼是突然間失控並覺醒了特殊能力的‘汙染種’,意外引發了這場事故,要麼這根本就是一個‘畸變種’。
從女人的外表和精神狀態來看,元幼杉認為是後者。
且是一個等級在二級以上,甚至很有可能是一級的、衍生出自主意識和特殊能力的‘畸變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