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25區’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什麼人,潛入25區究竟為了什麼。”
聯軍督所的某間審判室內,一名雙手束著鐐銬置於身前的少女身著罪犯服,坐在審判桌前。
她生了一張五官精致的麵孔,膚色唇色因為長時間的拷問和某些刑訊手段,都比常人更顯蒼白,襯著她垂在肩頭後脊的烏黑發絲,更顯出幾分脆弱不堪來。
但桌子另一邊坐著的幾名審訊人員心裡都清楚,這個女人絕對不像她的外表展露出來得那麼無害。
能夠承受得住那些審訊手段,到現在精神還沒崩潰,這本身就是一種本事了。
越是這樣,他們才越不能相信這個女人嘴裡說的話,可偏偏除了這些車軲轆話他們也問不出彆的東西來了。
六天前,25區的偵察兵們應征了新一輪的‘陸地物資采集’任務,被選中的小隊總人數有一百八十三名。
在這批隊伍著陸後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八成以上的士兵死在了陸上突發事件中;
剩餘兩成士兵也僅僅帶收回了十分之一的物資。
至今著陸的升降出口還被廢墟掩蓋著,沒能啟動第二次上陸計劃。
慘痛損失之下,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在‘門’關閉的最後一刻跳了進來,進入了25號艙區之內,很快便被聯軍督所當成它區探子關押在了牢房中。
針對這個女人的身份信息,聯軍督所做了一係列調查,卻並沒有找到她究竟來自哪個區。
拷問她本人,她更像是失了智般的一問三不知,但聯軍督所的並不相信,請了最專業的審問人員、甚至動用了一些嚴苛的審訊手段,試圖撬開這個女人的嘴,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今天是六天內第十次提審這個女人。
很顯然又是一次失敗的審問。
一片寂靜的審問室內,年輕女人蒼白的神情惶然,嘴唇顫抖了兩下,最後像是害怕似得低下了頭,沉默半天才說出一句:
“我記得的都說了。”
這幅態度把對麵的審訊者氣得直瞪眼,在其中一人拍案而起時,審問便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被同伴勸離之前,他憤怒的聲音還在回響:“我看她就是耍手段,乾脆直接按照最高間諜的等級給她上點擊……”
看守在門口的士兵開口:“走吧。”
“嗯。”
女孩兒聲音有些顫,拷在一起的纖細手腕撐著桌麵站起身,單薄如紙的身子晃了一下,被看守之人眼疾手快虛虛扶了一下後自行站穩。
她勉強扯了下沒有血色的唇,“謝謝。”
被這樣一雙茫然無害的、帶著不安和瑟縮的漂亮眼瞳注視著,看守的士兵抿著唇,心裡總覺得上頭是不是太嚴苛了,畢竟她看起來真的很脆弱。
沿著長廊進入監管區域,這裡的環境更為寂靜,女孩兒走過一間間相臨著的牢房時,被鎖鏈拷住的雙腳腳踝間發出陣陣鐵質碰撞之聲。
長廊天花板內置了新聞播報的廣播,此時正在播報一周前的重大陸上災難事件。
男導播的聲音中夾雜著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長廊中。
“六天前我區上陸取用物資的偵查小隊遭遇了了一批c級‘飛蠅’襲擊,造成重大人員傷亡、物資流失……”
“據悉其中雌性‘飛蠅’體長三百九十餘米,數隻雄性體長皆超過二百五十米,事發當日陸上天氣為‘陰雨’,雲層低沉濃厚遮蔽度強,低雲層高度不足一千五百米,且雌性‘飛蠅’處於非常規受孕期,性情狂躁不安,飛行高度在三千米往上。種種原因加持下導致我區當日探測儀受到影響……”
“這次陸上采集為半年一次的集中物資點,一旦流失過多,勢必會對我區下半年的經濟、農貿產生一定影響。目前聯軍督所已派出陸上小隊回收物資,並對本次事件中死亡士兵的親屬加以慰問安撫……”
吧嗒’一聲響,一間牢房的鐵門打開。
看守士兵:“進去吧。”
女孩兒沒說話,在牢房內各異的打量中走了進去,而後身後的鐵門重新被關閉。
這間女子牢房內除了她以外,還有四名‘方舟’25區的原住民罪犯。
四人中年紀最小的才二十一歲,年齡最大者已五十有餘,是個鬢角花白氣質沉靜的中年女人。
“喂,傻子。”
其中一女揚起聲音,“上頭又找你乾什麼,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被嗬斥的女孩兒緩緩抬起頭看向她,抿著唇沒有說話。
那分明是一張蒼白柔弱的麵孔,巴掌大的臉上那對眼瞳卻又黑又亮,像口吃人的井,看久了竟會生出一絲膽怯之意;
看著看著,吆喝的女犯變忍不住率先移開視線。
這女的幾天前被關進來,而後常常又被抓出去反複拷問,看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應該受了不少罪;
隻可惜她記憶受了損傷,愣是沒問出什麼東西來。
同房這個女犯因殺人入獄,見來了個羸弱新人本想給她立立‘規矩’,誰承想這女人看著又弱又脆,力氣大得嚇人。
被盯著看了半天,她心裡毛毛的,虛張聲勢嘟囔著:“傻子就是傻子,連句話都不會說……”
女孩兒攪著手指,像是很不安一般垂下了頭,被掩住的眸中劃過一抹戾色。
這是元幼杉來到這個新世界的第六天。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這顆星球處於末世,而在星球的地表之下建立了地下幸存者基地,被稱為‘地下方舟’。
按照不同的地域分為不同的區,她目前所在的25區規模不大,隻有大半個城市那麼大,但內部的設施無論是從規模還是科技水平,都要比她原本世界的地下城好得多。
且每一位‘方舟’的人類幸存者,從出生起就有自己的身份編號,血液中芯片。
元幼杉這樣突然冒出來的身分不明的女人,破綻百出,根本無法冒充‘方舟’的原住民,直接被當成來曆不明的間諜抓了起來。
無奈之下她隻能裝瘋賣傻。
儘管聯軍督所的人手段並不輕鬆,甚至動用了一些電擊、精神攻擊的拷問手段,但對於在各個末世中輾轉,早已磨練出非人意誌力和忍耐力的元幼杉來說,這些手段都並不難扛。
他們問不出東西,就把她一直關在牢房中。
表麵看隔絕了元幼杉和外界的交流,實際上這對元幼杉來說,反而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因為是女子牢房,房間內部有一排大通鋪,一個簡單隔斷的衛生間和洗漱池,吃喝拉撒都要在這樣一間牢房中解決,出於人道主義隻在外部走廊設立了大量的監控,牢房內部並沒有設置監控。
這就給了她許多操作的空間。
在裝失憶裝害怕的過程中,元幼杉在想辦法接近牢房中那個姓鄭的、年紀最大的女性。
她的床鋪是牢房中最為整潔的,同時也有不少個人物品的痕跡。
床頭枕邊擺放著一個木質相框,裡麵是張發黃的相片,相片上是一對男女幼童,床位的牆壁上貼著稚嫩的簡筆畫。
從這幾日其他人的言語中,元幼杉已大概了解到此人之所以入牢,就是因為她的孩子,隻肖簡單猜想便知道那必然是件淒慘的往事。
鄭姓女子被判處無期徒刑,已在牢房中度過了二十多年,牢裡的督警對她都多有尊重。
床榻上發呆的女孩兒忽然小聲道:“鄭姨,我頭好疼。”
她眼睫上還帶著水漬,一張臉慘白慘白的含著驚恐,鄭秀看著神情一愣,不免想到如果自己的女兒還活著,應該也就是這個年齡。
“過來我看看。”她歎了口氣道,伸出手給女孩兒按著頭。
女孩兒委委屈屈像在發牢騷:“他們給我的頭接電芯,我都說了我什麼都記不得了,他們偏不信……”
“鄭姨,要不你再給我講講你知道的故事吧,說不定我就能想起來點什麼,我想快點記起來,不想再被他們欺負了。”
鄭秀:“……可我真不知道什麼了。”
出於憐惜,鄭秀被可可憐憐的小姑娘哄著,說了些自己知道的曆史故事和這個星球上流傳的傳說,權當在哄小孩子了。
她倒不覺得女孩兒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因為她就是個普通牢犯,在這間屋子生活了二十多年,隨便哪個人知道的都比她多。
就是她說的那些,也都是過往的曆史,從小就聽著的陳芝麻爛穀子。
殊不知這些就是元幼杉需要的,就是看中了她單純、心軟,從她口中汲取這個世界的信息。
“再講一點吧,我聽了故事頭就不痛了,我還想聽‘主神’拯救世界的故事。”
元幼杉放軟了聲音,心裡卻有些歉疚。
鄭秀:“好吧。”
在監控無法拍攝到的角度,元幼杉從‘方舟’原住民的口中,獲取了這個世界的信息。
然而當所有的信息都整合起來後,她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
這是一個‘巨物’末世。
大約一千二百多年前,這顆星球上誕生了第一個‘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