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降臨了一千二百年,被迫‘沉睡’了九百餘年。
在祂‘沉睡’的第914年,心如死水的神明再一次自虐般地來到了一顆被神力搗毀的星球。
祂無比痛恨自己擁有神格,無法通過自裁來結束一切,隻能用這種方法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自己是罪人;
要自己記住這些星球上的慘狀,永遠懷揣著負罪感、背負著萬千血債活下去。
這顆星球上的變異方式,是布滿了致命的毒霧。
地上已經沒有活人了,所有的生物都被迫進入了地下生活。
神在荒蕪廢棄的神廟中站了一會,正當這具身體快要潰散時,祂聽到外麵傳來細微的、像小貓咪似得啜泣聲。
朱紅色的破敗大門被推開,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背著巨大包裹的小姑娘,哭哭啼啼走了進來。
很顯然,這麼小的孩子是沒法在毒霧中活下去的。
一時猶豫,神明沒能及時散去分神,被可憐兮兮的小姑娘抓個正著。
看到還有活人,她水汪汪的眼睛登時亮了,就這麼拽上了祂的袖口,“嗚嗚你也好慘,要和我死在一起了。”
“我叫元幼杉。”
小姑娘為人很大方,明明自己都要死掉了,可還是把氧氣和吃食分給了自己。
雖然她並沒有發現,神廟中的空氣早就在自己的控製下沒有了腐蝕性。
她氣哼哼地說道:“如果這個世界有神明,為什麼不能保佑我們?不能讓我們度過末世?”
啞口無言的神明本就心情沉重,聞言更是跌入低穀。
祂覺得羞愧,覺得愧對於身邊的女孩子,隻能呐呐地說:“對不起。”
明明神明降臨在她的身邊,可卻什麼願意都不能為她實現。
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神職者。
是罪人。
坦然赴死的女孩子抽噎著,慢慢睡了過去,羞愧的神明抱起了睡夢中的她,把她送回了她的家園門口,給了她一個防護屏障;
並祝福她之後的人生能夠平安順利、能夠像她現在這樣,一直做一個勇敢的女孩子。
臨行前,神猶豫了片刻,還是送出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是女孩子心心念念的漂亮花卉。
很新鮮,也很嬌豔,是由祂能動用的為數不多的神力創造出來的。
做完這一切,祂徹底支撐不住,□□潰散了。
後來的某一天,早已被黑暗侵蝕、沒有了時間觀念的神明,久違地聽到了一聲遙遠的、微小的召喚。
並不是這麼多年來,神宮那些人用肮臟手段暴力搜刮的、染滿了鮮血和暴躁的「信仰」。
是純淨的、毫無的任何欲念的純白禱告。
隻對神明發出的。
因為這純白的聲音,祂從漆黑的泥潭中掙紮著蘇醒,因為祂已經九百多年沒有真正地擁有過自己的信徒了。
睜開眼睛,主神看到了一處破敗的廟宇,濃霧中的朱紅大門有些眼熟。
祂的小小信徒,是個包裹成球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抹眼淚。
“……他們搶走了前輩你送給我的花,就給我留了一朵指頭大的,怎麼能這麼壞啊!”
神明想起來了。
那是一段很奇妙的、很溫暖的緣分,是這個叫元幼杉的小姑娘帶給祂的。
而她手裡擺弄的一個小掛件裡,封著一朵小小的乾花,是朵雛菊,被風乾得很完整;
正是祂送給女孩兒的禮物之一——最不起眼的那朵。
因為是由祂的本源力量凝結而成的,這竟成了一縷媒介,可以連接祂和女孩兒,讓祂聽到信徒的碎碎念。
神本以為,小姑娘隻是一時興起,卻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真的能將兒時得到的小雛菊一直保存下來,這樣的碎碎念一說就是十七年。
這早已成為了祂的習慣。
是祂無望苦海中,唯一的慰藉和樂趣。
神親眼看著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子,成長為青蔥少女,再到一個成熟的、扛起了同胞希望的女人。
早些時候,女孩子更多的是來碎碎念,少女的煩心事有很多,今天挨罵了,昨天被一個小雀斑表白了……如此等等,一說能說上半天。
她會因為一些煩心事而鬱悶,會因為外出受傷躲在這裡哭泣,但神明無法現身,隻能在黑暗的墳墓中無聲地安慰祂的小姑娘。
漸漸的,祂的小信徒長大了,也變得更加堅強沉穩。
她很少會來哭泣,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碎碎念。
但每一次外出,她都會騎著機械車從神廟外經過,高高地拋棄一束開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的鋼鐵花卉,丟入朱紅的大門之後,是贈與神的贈禮。
風一吹過,嘩啦啦的碰撞聲,是神明千年來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祂開始有了牽掛,自厭的情緒也得到了好轉,會在固定的時間從漆黑的死水中清醒,數著那道聲音的到來。
直到某一天,聲音消失了。
神明安慰自己,可能是祂的信徒太忙了,或是出了意外將那個連接他們的掛件弄丟了。
可祂還是很不安,再一次踏上了的信徒所在的土地,卻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
那顆星球四分五裂,殘骸漂浮在無儘的宇宙中。
祂的小信徒,死了。
神明是很難擁有感情的物種,也不會偏頗、很少為某項事某個人逗留。
但這次,主神孤注一擲,用所剩不多的本源力量找回了信徒的一縷殘存靈體,並將其放入了模擬器中。
因為這是唯一能讓她活過來的方法,哪怕隻是在遊戲中。
也是唯一一線生機。
在完全陷入死水之前,神明將自己最後的一絲本源力量,也投入了遊戲世界中,變成了一個靈體。
這一次祂要陪在祂的小信徒身邊。
祂再也不會讓之前那種無聲無息的湮滅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