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陳知的這?些?心理變化, 席薑是不知道的,她認為陳知與她目標一致,是能夠達成共識的, 至少在出去?這?件事上, 他們是可以短暫結盟的。
所以,席薑為了表示此時?對?他的信任,也真的是不想一個月脖子上都留有他的指痕,她開始自?行擦藥。
果?然擦上後, 喉嚨裡的痛感輕了些。
席薑看?著沒打算離開的陳知,反正他來都來了, 就?彆浪費了, 她問道:“你從與村長的談話中發現了什麼?”
席薑才不會真的以為陳知隻是單純地在與村長把酒言歡, 他一定另有目的。
她本打算如?果?陳知打聽來的消息有用, 那她就?把從送她回來女子那裡套來的話?與他共享, 不想,陳知道:“什麼都沒有發現, 隻發現了他是個對?外麵世界並不感興趣的人?。”
席薑還是不太相?信陳知什麼都沒有套出來,但她把她打聽出來的咽了回去?。
她想, 嘴沒必要?那麼急,尤其最簡單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更是需要?三?思而行。
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可以出去?了。”
陳知:“你明日不想去?找一找出路嗎?你真的相?信村長所說?”
當然不信,席薑收回手,他這?樣子才有點要?合作?的樣子。他其實也是著急的吧, 隻不過這?人?裝習慣了,凡心中所想, 真正想要?的都要?掩飾。
席薑道:“吃過早飯就?去?。”
說完看?看?他又看?看?門口,陳知低下頭就?著昏暗的夜色扯起嘴角笑了, 但席薑沒看?到。
他起身:“就?這?麼說定了。”
轉天,早飯依然是在溪邊吃的,村長好像對?這?種全村一起吃飯,平均分配的形式非常執著,當做一種儀式在做。
早飯很?簡單,小菜和粥,席薑隻喝了一碗粥,這?裡的野菜青草味太重,席薑吃不習慣。
這?次他們沒有坐到“主傘”下,而是坐在了右側的一柄“小傘”下,隻有他二人?。
雖然隻有他二人?坐在此,但周圍人?都在打量他們,陳知比起席薑來,就?像是看?不到一樣,沒有受到一丁點影響。
他的眼裡隻有席薑,他看?著她,問她:“吃不慣嗎?”
席薑還在觀察著周圍,想著一會兒?從哪裡開始尋找,她心不在焉,輕輕“嗯”了一聲,溫軟嬌糯
陳知的眼波一顫,身形頓了一下,然後道:“回頭給你準備彆的。”
席薑回神,不知他在說什麼:“什麼?準備什麼?”
陳知沒說話?,隻笑笑。
吃完早飯,席薑發現村長與村民,並不限製他們的行為與活動範圍,他們是完全自?由的。
這?讓席薑心裡一沉,這?說明某種程度村長還是說了一些?真話?,想要?洞穴重新出現離開這?裡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席薑與陳知先探索的是南邊,這?是村子麵向的方位。
二人?走出去?好久,地形地貌都沒有變化,一樣的春意盎然,一樣不見飛鳥。
席薑忽然問陳知:“你知道,這?裡有沒有四季?”
陳知:“村長有提過,這?裡四季鮮明。”
席薑點點頭,從她睡的床上有厚褥這?點來看?,這?裡該是有冬季的,那也就?是說,溪水是要?結冰的。
好在現在是剛剛開春的春季,冬季再次到來還需要?好幾個月,有充足的時?間讓她找到回去?的方法。
陳知走得比席薑慢,好幾次她都要?回頭去?找人?,每次都見他慢悠悠地,生?怕錯過地上寶物似的。
終於,陳知找到了他要?的東西,席薑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陳知手中捏著一條蛇。
那蛇的顏色很?好看?,與席薑見過的土蛇截然不同,多半有毒。
陳知就?那樣把蛇纏在手上,一點都不怕被咬。
席薑離他遠了一點,若她有他這?兩?下子,早就?引著毒蛇去?咬他了,或是取了毒液放到他吃飯喝水的碗中,連簪子都不用就?可以要?他死。
想到簪子,席薑找陳知討要?。
陳知閒下來的另一隻手伸向胸口,簪子被從那裡拿了出來,然後他手心一握,狠命把蛇頭刺入樹乾上,從上到小劃剖開來,動作?一氣嗬成,一條蛇被他用手上的簪子收拾得很?乾淨,若這?裡是廚房,可以直接煮熟了吃。
席薑看?著自?己的簪子拿來乾了這?個,染上了蛇血蛇肉,她收回了討要?的手。
算了,至少現在他們是同盟,留著他比殺了他用處大,簪子暫時?用不上。
南邊探了一上午,什麼都沒有發現,席薑這?時?才發覺一碗粥不頂事,她餓了。
陳知坐在一塊大石上,開始生?火烤蛇。
生?的蛇肉與烤好的蛇肉一點都不一樣,且散發出來的香氣太過誘人?。
席薑雖然坐得離陳知有些?遠,但目光一直朝他那裡瞥。她甚至在想,他會不會分給她吃,還是會成心饞她。
陳知並沒有拿喬,他烤好後,第一塊就?送到了席薑麵前:“小心燙。”
席薑抬頭看?著他,接了過來:“沒有毒嗎?”
陳知撒下一塊放進嘴裡,吃了:“處理乾淨了。”
席薑:“謝謝。”
陳知衝她一笑,回去?了。席薑發現,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席家的日子,總是愛對?著她笑。
很?好吃,席薑都吃了。
陳知也吃了些?,滅了明火後,他抬頭看?了看?天:“回去?吧,你若想來,明日繼續。”
這?話?說得讓席薑感到怪異,好像他來這?裡探路隻是陪她來的,他可來可不來的感覺。
一路回去?村裡,又是吃飯的時?間,席薑這?時?才反應過來,雖然村裡沒人?說什麼,但他們不能光吃不乾活,這?裡雖不是按勞分配,但若每個人?都不乾活,是沒有食物與資源分配給大家的。
是以,這?頓飯吃完,席薑找到村長,詢問自?己需要?做什麼。她沒有叫上陳知,但陳知走在她身後。
村長笑眯眯地看?著他二人?,然後讓席薑去?找昨天帶路的女子,這?時?才知她叫阿美。
而陳知自?告奮勇去?打獵,村長答應了。席薑想,這?樣也好,打獵時?順手就?把路探了,能夠節省一些?他們的時?間。
她也想做這?個,她也做得了,但轉念一想,阿美極有可能知道她想要?弄明白的關於潮汐與洞穴的真相?,她要?留下與此人?多打交道。
於是去?找阿美,阿美先是問她會做什麼?
席薑想了想,地裡的農活她不會乾,甚至有時?她連哪種野菜能不能吃都不知道。
養馬她會,但這?裡沒有。她一邊想一邊道:“我會一些?女紅,還會一些?武功,”
想到曾為了送宋戎金墨,她接著道:“會製墨,這?裡需要?這?個嗎?”她不確定。
阿美:“墨?那你會寫字嗎?”
席薑:“當然會。”她意識到什麼,這?裡可能不是人?人?都識文斷字的,“我認字。”
阿美:“太好了,去?習屋教孩子們吧。”
“今天晚了,明天吃完早飯,你隨我去?習屋,介紹孩子們與你認識。”
阿美看?上去?很?高興,下一秒席薑就?知道了原因:“上一個教孩子們的,叫山強的,他在林裡被毒蛇咬了,這?裡的毒蛇毒性很?大,最後也沒有救過來,孩子們急需一位新的先生?。”
聽到毒蛇毒性很?大,席薑問:“這?裡的毒蛇比外麵的毒嗎?”
阿美:“我是沒見過外麵的,但聽村長說,是這?樣的。他還說你們外麵的蛇可以吃,多稀奇。”
席薑眼晴瞪大起來:“也就?是說,這?裡的毒蛇不能吃,毒性處理不掉?”
阿美:“也不全是,是我們這?裡有的蛇與藥草是相?克的,兩?種一起食用,是能吃死人?的。山強就?是這?樣死的,本來那種毒性拿刀剜掉,是大概率真能活的,但他之前喝了一種草藥汁,兩?種在他體內混在了一起,這?才丟了性命。”
這?誰能知道天天吃的湯裡粥裡是不是有某種草藥汁,反正她吃這?裡的東西,或多或少都有草汁的味道。
席薑真恨不得摳舌吐出來,陳知烤給她的蛇不見得能毒死她,但配著今晚她吃的東西……誰又知道呢,會不會有事 。
好在,直到現在她都沒有不適感,但她還是不放心,打算去?找陳知問一問,那是什麼蛇。
沒等席薑去?找人?,陳知拿著一碗不明的東西來到了席薑的屋中。
這?裡的茅草屋都沒有門,她沒辦法做到閉門不見。
陳知把東西往她麵前一遞:“趁熱喝。”
席薑:“是什麼?”
陳知:“這?裡竟然有稀罕草藥,煮了給你喝的,尤其是針對?你的嗓子,可以起保養的作?用。”
她的嗓子的確還有些?啞,但那是被他掐的啊,不過才一天,掐她的人?就?拿著治她的藥,還能有比這?更奇怪的嗎。
該不會這?一碗藥汁,就?是能引出她吃過的那種蛇的毒性吧。
陳知從席薑的臉上明白了她所想,她真是……對?他的提防心太重了。
陳知心裡不悅了一下,但馬上就?調整了過來,不怕,在這?裡他有的是時?間,來讓她習慣他的存在,不再那麼防備他。
他拿回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後又遞了出去?:“沒有毒。”
席薑當然知道這?草藥沒有毒,但她怕的是與蛇肉同食會出事,雖然陳知也吃了蛇,但她不能保證他有沒有偷偷吐掉。
陳知還是想得淺了,席薑對?他的提防心可不是一般的重。真的是把他當成了世上最毒的毒蛇,生?怕一個不小心一個考慮不周就?會落入他的圈套,被他害。
這?也是為什麼她總是想著弄死他的原因,因為防著他太累了,他好像天生?是為了權謀與算計而生?的。
席薑沒有喝,隻是接了過來放到了一旁冷處理:“我不愛喝草藥,先放著吧。”
陳知也不勉強,隨意坐在石頭凳上,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問:“為什麼會認為裡麵有毒?如?今我們沒有互殺的必要?。”
因為阿美告訴她,這?裡毒蛇與某些?草汁不能碰到一起,否則就?會致命,但她不打算告訴陳知。
她說:“習慣了,畢竟昨天我們還是敵人?。”
席薑不知道的是,在村長安排他打獵時?,就?已告訴了他,有關毒蛇與草藥汁的這?一點。
他特地熬來一碗草藥汁,是因為這?確實是難得的草藥,對?她的嗓子好,還有一層原因是,他想逗逗她,看?她眼珠一轉,又在動心眼的樣子十分靈動。
但現在他引導著話?題問了出來,希望她提醒他,毒蛇與藥汁的關係,不想,她竟有意隱瞞。
陳知眼神淡了,心似漏了風進來,有點涼。
她就?那麼希望他死,身陷在這?裡,也不能讓她暫時?放下舊怨傷仇,暫時?放下她心中的大業,而左顧一下其他。
第82章
但是沒關係, 陳知又一次在心裡安撫自己。
席薑不看他,他就?想辦法讓她看到,反正這裡再沒有彆的人彆的事來打擾, 她空有一番抱負也不處伸展, 時間一長,她自然就看到他了。
就?在剛才,村長帶他去介紹打獵的活計時,他們?之?間有一場談話。
那是個?深談的好時機, 隻有他與村長,還不會被?席薑懷疑他私下與村長溝通。
“洞穴並不是三年才開一次對吧。”陳知忽然問向走在一起的村長, 他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
村長也隻是頓足了一下, 然後就?像陳知一樣?, 重新邁步走路。
他道:“是。”
村長說這話時很自信, 自信來源於這兩日對陳知與席薑的觀察, 與他並肩走在一起的男子?明顯對那女娃眼不離人?,十?分在意。
而那女娃恰恰相反, 一門心思隻想著出?去,眼裡根本沒有這個?男人?。
且從救他們?回來時的狀態可以看出?, 二人?當時似有爭鬥,並不齊心。
村長相信,陳知就?算看出?來他在騙他們?,也不會說,他是那個?想要留下來的。
果然, 陳知道:“她並不好騙,且, ”
他想說心狠手辣,頗有主見的, 但不想村長覺得席覺不好對付,再起了什麼傷害她的念頭,他話鋒一轉:“且這事不好相瞞,村子?裡的人?總有說漏嘴的。”
村長:“不會,除了我沒有人?知道潮汐洞穴開啟的時間與規律。”
陳知心裡有數了,村長果然是個?嚴謹的人?,他的擔憂又少了一些?。
“你除了把我們?困在這裡,還有什麼目的?”
村長以為此事要循序漸進,不想陳知如此直接了斷,想來這人?在外麵絕不一般,麵對這樣?的人?,他如實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們?村子?麵臨嬰孩的缺失,再這樣?下去,撐不過四十?年,這個?世外桃源就?會覆滅。”
陳知:“覆滅有什麼不好,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二人?這時停了下來,村長看著陳知的眼睛:“我從小生活的地方,我創立的規則製度的地方,就?算我閉上了眼睛,我也想我的孩子?們?能一代又一代地永遠生活在這裡,傳承著這裡的一切,像我活著時一樣?。”
陳知看著村長眼神越來越直,迸出?不尋常的光來,他知道這也是個?貪執之?人?。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沒有什麼立場來評判彆人?。
沒有人?知道,包括他那些?忠誠的手下,以及洞察時事計智過人?的胡行魯,都不曾明白他內心真?實所想。
隻有他的妹妹陳可窺見了一二。
他去告訴陳可,崔瀚與戴氏父子?的陰謀,就?是想要陳可去通知席家,但她太過糾結,雖最終按照他的心意去那樣?做了,卻還是晚了一步。
有好幾個?夜晚,他一個?人?看著沙盤,心裡複刻著將要到來的一場絞殺死戰。無論?如何,席家都沒有勝算。
他最終沒有袖手旁觀,他另辟蹊徑,決定直取灤城,但他在情報中做假了。
這才讓胡行魯在發兵時辰上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不得不說胡行魯還是真?有本事,任何情況都被?他提前想到了,真?就?差了那麼一點,崔瀚就?要在滅掉席家後趕回來了。
但,當那一天終於來到,他們?在胡行魯宣布的時辰發兵時,陳知還是感到了焦躁與焦慮,他一直都在想,席薑能逃過一劫嗎?他等來的消息會不會是她的死訊?
也就?是在戰場上,手中的刀可以殺人?,才讓他的戾氣與憂心沒有突兀地表現出?來。
好險,她沒事,還隨手送了他一個?空城。那樣?的情況下,她連南郡都考慮了進去,提前帶走了她的兵。
陳知當時雖陰著臉沉著眼,但心中又輕又飄,明明不是他經?曆了死裡逃生,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從那時開始,陳知就?明白了,他抗不過他的情【】欲。
他想要建功立業,想要殺上都城,去做到那個?至尊位置,掌握著天下,但除此,他卻還有更?想要的,淩駕在了這些?欲望之?上。
一封封來自潛北的密信,每一次他都是既期盼又害怕。
期盼看到她的消息,害怕看到她與武修涵的相處、互動。
他一次又一次在心中暗暗發誓,早晚有一天,他會打敗她,把人?關起來,誰都不能再見到她的風采,隻有他一個?人?可以品味她的所有。
所以,他怎麼可能放她去都城與姚芸聯姻,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麵斥胡行魯,雖以他對她的了解,她要殺姚芸取而代之?,行夾擊灤城為實,但令他不顧一切快速發兵的原因,隻是一個?念頭。
攔住她,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抓住她,除了他,她誰都不能嫁。
老?天除卻在他兒時比較殘忍,後麵一路走來還算順意,如今與她一起落到了這個?地方,不信神佛的陳知,真?的有想要拜一拜的念頭。
他好像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當然老?天爺從來不直接給他,而是會給他機會,他抓住後還要靠自己的努力。
就?像現在,他正在為此而努力著。
在陳知思憶過去時,村長也慢慢平靜了下來,眼中執拗的光掩蓋了下去,他認真?回答陳知:“你們?二人?年輕貌美,又是外來的血統,與我們?這裡的人?一點都不沾親帶故,如果可以,我可以給你們?至高的權益,你們?可以在村中隨意挑選男女,生下更?多的孩子?,健康且能養大的孩子?。”
陳知眼神一凜,村長就?明白了,他補充道:“你不會讓那個?女娃娃與彆人?在一起,她是你一個?人?的,這一點我知道了。但我村中年輕乖巧的女孩還是有一些?的,”
說到此,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語速都快了起來:“習屋裡有幾個?念書的,馬上就?要及笄,模樣?雖與你那女娃沒得比,但也是整個?村裡清秀可憐的,她們?都可以隨你挑選。”
陳知眼神還是冷的,且眉頭都怵了起來,他道:“我勸村長收起這些?念頭,我能與你達成共識的是,儘量不讓她察覺潮汐洞穴的真?相,以及我會與她在一起,至於生不生孩子?,生幾個?孩子?要看天意了。我們?的孩子?與你的執念無關,隻是碰巧達成了你部?分的心願罷了。”
村長當然不甚滿意,但陳知自願留下來,且願幫著他把那女娃子?也留下來,這第一步的目的至少已經?達成。
其它的,慢慢來吧,這世上又能有幾個?男人?在明明有選擇的情況下,能長久地隻對著一個?女人?。現在不過是新鮮期,過了這個?時期,不用他說,這男子?自己就?會按他所設想地去做了。
這場與村長的談話沒有第三人?知道,此刻,陳知看著席薑,聽她說她習慣了與他為敵,他對席薑道:“我能理解,但你要明白,在這裡我是你的盟友,是值得信任的幫手。”
席薑點了點頭,她是不知道陳知與村長說了什麼,也不知陳知心裡在想什麼,但她謹慎防備的本能,讓她對陳知有所保留,那些?沒有告訴他的她所了解的情況,起到了攪亂陳知計劃,暗中保護自己的作用。
陳知點到為止,他從石頭凳上起身,囑咐席薑這碗草藥汁對她真?的有好處,還問她想吃什麼,明日獵來。
席薑隻道:“不用費心。”
陳知滿麵溫和,離開了席薑的茅草屋。
就?算是盟友,他溫和親善得也有些?過了,席薑看了一眼藥汁,還是沒有喝下去。
她躺下來閉上眼,忽然,她又把眼睛睜開了,陳知不會是,對她還未忘情?且他並不急著離開這裡?他與她的目標並不一致?
一連串的問題砸進席薑的腦中,她不想高估自己的魅力,過度自戀,但無論?上一世的宋戎還是這一世的宋戎,是因為什麼死的,她心裡明鏡一般,是情關難過,為她而死。
一次是上一世她死後,一次是今生她舍棄了他之?後,宋戎皆做出?了同樣?的選擇,走向了同樣?的死路。
無論?是上一世的自我放棄哀痛而亡,還是這一世被?她背叛過一次不長記性,最終死在她手裡的結局,席薑都不能騙自己,她並不是全靠謀略才智贏的宋戎,更?多的是利用了他的感情。
而這之?後的陳知與武修涵……
她想得有些?遠了,席薑收回思緒,開始想眼下。
眼下的陳知有沒有可能,也是一個?過不去情關的男人?,在聽到村長說他們?要在這裡呆三年才有可能出?去後,他是否就?沒想著要如何出?去的事了。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要說是陪她去找出?路,為什麼他一路過來表現得不積極,甚至有些?遲鈍。
明明以他的頭腦與心智,他該是比她看得更?多想得更?透更?有行動力的,如今卻總是在意一些?吃喝這些?生活上的細節,麵對她時,溫柔溫良地也不似他們?互為仇敵的情況。
席薑感到手指冰涼,這份涼意一直涼到手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若真?如她想的這般,那豈不是說,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不僅沒有盟友,反而多了一個?勁敵。
八十三
席薑一下子睡意全失, 她坐了起來,看著床邊徹底冷掉的草藥汁,因她動作太大, 藥汁在碗中晃動形成旋渦, 盯得久了,似能把人吞噬進去。
第二?日,阿美帶席薑去往習屋。
可以看出,整個?村子對孩童的重視, 這裡的屋子比起村長住的都要好,桌子椅子也不是其它地方?拿石頭簡易做成的, 而是伐了木, 用打磨好的木材做成的。
孩子們穿得整潔簇新?, 頭發也梳得乾淨利落, 無論男孩女孩, 個?個?目中有光,看向席薑的眼神都是天真與好奇, 不畏懼閃躲。
他們被教養的很好,這是席薑對習屋中孩子的印象。
阿美也識字的, 她有時也要在這裡教孩子們,但?她要管的事情比較雜比較全,並?不會一直在這裡。
席薑因昨夜對陳知的猜想,想早日找到辦法出去的意願更加迫切,她隻要不教孩子, 就會湊到阿美身邊幫她做事。
幾天下來,她與阿美的關係越發熟絡, 甚至在知道阿美獨住時,她有意無意地提起, 在外麵的世界會與小姐妹們圍爐夜話?。
阿美不明白什麼?意思?,席薑解釋給她聽,阿美笑道:“那不就是晚上?不睡覺,聚在一起說小話?。”
席薑:“是,我們那裡,小姐妹之?間是這樣的。”
阿美眼中忽然冒出柔光,她道:“你是想家人和朋友了吧。你才剛來,會感到孤單是正常的,待時間長了,會交到新?的朋友的,我們這裡的人很友善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席薑發現了阿美的特質,一個?能共情彆人的善良的人。
果然,阿美下一句就是:“今天晚上?你來我那裡吧,從我那個?屋門能看到月亮,我們可以在月光下說說話?,不用怕黑漆漆。”
席薑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可以嗎?不打擾你吧?”
阿美:“當然可以。”
當晚二?人結伴去吃飯,路上?有人攔住了她們,是一位健碩的青年。
阿美介紹道:“這是阿術,這是,”
“我知道,她叫席薑。這個?,給你。”阿術說著?把手中一隻帶血的灰兔遞到席薑麵前。
席薑:“給我?”
阿術:“嗯,你流鼻血,要吃這個?。”
這幾日,陳知他們打回來的都?是鹿肉,席薑在外麵就不太吃得習慣這個?東西,想來是太躁,她連著?流了兩日的鼻血。不想被這個?青年注意到了,這是特意給她打了兔肉來吃?
阿美接過免子,心裡在想,真是個?傻大個?,一整個?連皮帶血的死?兔子拿來做什麼?,她還能生嚼了不成。
“血刺呼啦的,我先收著?了,回頭交給廚裡,讓他們做了。”
這時,這個?叫阿術的青年才反應過來,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補救道:“回頭,你還想吃什麼?我再給你打,山裡還有一種果子,長在峭壁上?,可甜可香了,你要不要吃?”
阿美瞥了他一眼,這還要問,直接摘了送來不就是了。
阿術在他們村裡特彆受女人的歡迎,每到晚上?,他是想去哪個?屋子就去哪個?,從來不會被女子拒絕,阿美從來沒見他對誰獻過殷勤,所以才做成了這樣。
席薑這時已經明白這位阿術是什麼?意思?了,這也是她晚上?要找阿美了解的事情之?一,他們這裡關於男女相處、後代繁衍,是怎樣的一套規則。
這裡的女子大多都?是自?己獨居,但?她也曾看到過,在早上?,有男子從獨居女子的房中走出來。
這讓她發現,除卻找出路,在這裡她還有彆的事情需要麵對與考慮。
與阿術分開,席薑與阿美坐在一起等待發飯,沒一會兒陳知過來,手中端著?的碗放到了席薑麵前:“兔肉,沒有鹿肉那麼?躁。”
又是兔肉,席薑抬頭一楞。陳知解釋道:“你小時候一吃鹿肉就流鼻血,吃這兔肉吧。”
她根本不記得還有這樣的事,原來她是因為小時候吃鹿肉流過鼻血,所以後來才不怎麼?吃這樣食物的嗎?
陳知又說:“你還想吃什麼?,我回頭獵來。”
這話?與剛才那個?阿術說得差不多,阿美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他倆。
眾目睽睽上?,席薑接受了這份心意,表示了感謝。她把兔肉分給阿美,阿美不要,說是彆人給席薑的,她不能吃。
席薑一邊吃著?兔肉一邊在想,從陳知這幾日的表現來看,他真的有問題。
不說他與那個?阿術說得做得差不多,就說他打獵這幾日,她故意不問他有沒有去探查其它出口、探查的情況如何?。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陳知還就真的什麼?都?不說了。好像他們就屬於這裡,就該在這裡生活一樣。
還有村長,他不是說,這裡從來不是按需分配,講究人人平等,得到的食物與物資都?是一樣的,就連那個?阿術也隻是拿了死?兔子給她,並?不敢做熟後在這樣的場合拿給她。
而此?刻,陳知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讓她吃獨食,村長竟是一句話?都?不說。
席薑眯了眯眼,像是被兔肉的熱氣熏了一樣。難道,村長與陳知達成了什麼?共識?
這頓飯吃完,席薑按約定,去了阿美的屋子。阿美的房子與她的朝向不同?,確實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月亮。
就像席薑想的那樣,這樣的夜談能夠拉近距離,也能聽到更多白日裡聽不到的實話?。
阿美比席薑大,她以前有過孩子,但?孩子沒有養大,她自?己也因為那次生產而傷了根本,再也不能生養了。
後來她的男人病死?了,那男人對她很好,她不想再找彆人,按村裡規則是不允許的,她深埋此?念頭沒有說出來。
可巧,因為她沒有了生育價值,村長不允許她再占用其他男子的精力與時間,讓她自?己獨居了。
這正合了阿美的心意,但?村長替她惋惜遺憾,為了補償她,把她帶到身邊,讓她做些輕鬆的工作,因為會寫字,村長就把一些整理書錄的工作交給了她。
席薑想,可能就是那時阿美發現了潮汐洞穴的秘密。
這幾日的接觸,席薑知道阿美是個?聰明且細心的女子,村長可能是小瞧了她,不認為她能從繁複冗長的文字記錄中窺到奧秘。
這才第一夜,席薑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問起今天的阿術,由他展開了對這裡更深的了解。
“你是說,村裡所有的男人女人不會成親,隻要互相願意誰跟誰都?可以同?床?”席薑雖能想到一些,但?聽到阿美說出來還是感到震驚。
“外邊不是嗎?”阿美也表現出了驚訝。
“外麵是要成親的。”
“你說的這個?成親,是指一男一女之?間不能再有彆人了嗎?”
席薑搖搖頭:“男的若有權有錢,會納很多女人。但?女人不可以,除非和離除非喪夫,她們才可以找下一個?男人。”
阿美想了想:“那還不如我們這裡呢,我們這裡的女人是可以擁有數不清的男人的,我們是自?由的。當然,你看到那些一男一女住在一起的,像以前我與我男人那樣的,也是我們共同?的意願,村長是不管的。”
席薑看著?阿美:“我問你,那不想要男人的女人呢,她們可以像你和我這樣獨居嗎?”
阿美:“獨居可以,不要男人不行,這是村裡的規矩。”
席薑:“那何?來自?由。”
阿美:“我們這個?村子要想長久存在下去,我們的子孫要想繁衍下去,自?然還是要有規矩管著?的,像我這樣不能生養的才可以做到真正的獨居。”
席薑不想再說了,這是村子的現實,哪裡的人都?一樣,若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都?將?對現實屈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這也是席薑無論多麼?厭惡權力,也想要爬上?去得到它的原因。
席薑換了話?題,輪到她說起自?己的事情。
她說了她幼時失母,說了她才剛失去了父親與兄長,阿美果然善良,不知要怎麼?對她好,拿出她自?己存的乾果子,那是她晾曬的乾果,數量不多,且晾曬時間又長,她很是寶貝著?,自?己都?舍不得吃。
但?這會兒,她都?拿了出來,要席薑吃。她說,吃些甜的就不會難過了。
席薑的心腸早就在兩世的經曆裡硬得像石頭,難得她會為了一個?陌生人柔軟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讓她從來到此?處開始第一次感到了放鬆,第一次沒有一門心思?都?撲在離開這件事上?。
她躺在阿美的身旁,被月光照著?,感受著?夜裡微涼的春風,難得享了半刻輕鬆。
快要睡去時,聽阿美問她:“那個?姓陳的男人,你們在外麵就認識吧。他對你可真好,跟我男人對我一樣地好,比起阿術你肯定會選他吧。”
席薑的睡意一下子就沒了,她想說我誰也不選,又覺得在這裡說這樣的話?沒有意義,乾脆沒有出聲。
唉,真可惜啊,若阿美不提陳知,她今夜將?會不帶著?心事與思?索入睡,會睡一個?輕鬆的好覺吧。
阿美沒得到回音,她自?己也困了,閉上?了眼。
今夜注定是睡不好了,席薑這邊剛睡著?,就被吵醒了。
有人跑了進來,叫醒阿美與席薑:“快彆睡了,村民找你們呢。”
席薑與阿美已經聽到了外麵的動靜,阿美問:“什麼?事?”
來人看了席薑一眼,隻道:“快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席薑心裡一緊,怎麼?好像與她有關似的,她趕忙出了阿美的屋子,朝場中走去。
越過人群,就看到地上?捆著?一個?人,席覺認得,是那個?叫阿術的。
陳知拿著?繩子的另一頭,居高臨下的站著?,他身後坐著?的是村長。
席薑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村長對她笑了笑,招招手:“女娃子,來。”
席薑向前走了幾步,走過人群,來到村長麵前。
還沒等村長說什麼?,陳知開口問她:“去哪了?”
席薑:“去阿美那裡說話?,然後睡她那裡了。”這話?不是光回給陳知的,也是給村長聽的。
陳知:“去哪裡玩了都?不要緊,要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在你房中看不到你,我很擔心。”
席薑看了一眼被綁的阿術,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陳知不語,村長道:“是我沒有把話?說清楚,我要是早知道你們是未婚夫妻的關係,會馬上?通知大家的,也不會鬨出這樣的誤會來。”
未婚夫妻?席薑猛地看向陳知,陳知也在看著?她,麵色沉靜,眼神深沉。
村長又說:“你們可能對我們這裡的規矩與習俗不了解,我們這裡早就不講究成親結婚了,隻要男女雙方?看對了眼,男子是可以去到女子房中求愛的,今日這事是個?誤會,正好我在此?做個?說明。”
村長說著?站了起來,麵向大家道:“陳知與席薑是外麵來的,與我們這裡的習俗不一樣,這女娃子是有主?的,從今往後,除非他們分開,否則彆人不要肖想。”
村長這話?讓席薑的臉色越發不好看,感覺自?己成了一個?物件。
她已明白發生了什麼?,陳知去了她的屋子,沒見到她卻見到了想與她同?床的阿術,一時就把人綁了,鬨到驚動了全村。
陳知把繩子鬆了,阿術本來對陳知就很欣賞與佩服,他也是狩獵隊的,他覺得陳知身手好,還有耐心教他們,對這位新?加入進來的外來人印象極好。
村長已經把話?說明白了,既然是這樣,他男子漢大丈夫,不做搶彆人女人的事。
席薑看到,陳知笑著?與阿術說了什麼?,阿術又是那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抓抓耳朵走了。
村長也開口讓大家散了,沒一會兒,場中隻留下陳知與席薑二?人。
八十四
席薑的臉色並不好看, 陳知像是?看不到,他溫聲道:“送你回去。”
席薑沒有動?,陳知很好說?話地又道:“總不能在這裡說吧。”
是?的, 他們?是?該談一談了。這幾日他去打獵, 她忙著與阿美打?好關?係,說?過的話沒超過三句。
席薑斂了神色,忍了忍,跟上了陳知。
回去的路上她都在想, 若陳知真瘋了,瘋到要放棄外麵的所有想與她長久地生活在這裡, 她該怎麼辦?
殺了他嗎?想到這個?可能, 席薑在陳知身後的眼?神都變了。
這時, 陳知忽然回頭, 席薑立時收心, 但他還?是?停下了腳步,徹底轉過來麵對她:“在想可惜簪子沒在手上嗎?”
說?著, 他把?她的簪子拿了出來,遞到她麵前:“還?給你, 用來防身也好。”
席薑把?簪子收回,他說?得有道理,這勉強可以當個?利刃。
席薑拿回簪子,走去了陳知的前麵。陳知看著月色下席薑的背影,低頭垂眸。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這個?時間不長,他最終抬起頭來, 而後追上了席薑。
此時席薑剛走過籬院,陳知來到她身後, 堵在門前擋住了夜光。
席薑轉身見此,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陳知淺笑了一下:“你現在是?在害怕嗎?這可真稀奇,你何時怕過我啊。”
席薑不怕陳知與她鬥智鬥勇,不怕廝打?搏殺,這些?他們?之間都發生過,但她現在確實有些?怵。
她怕剛才村長所說?的那些?是?陳知與他商議過的心照不宣,是?陳知心中真正所想。
就在她全身緊繃地等?著看陳知要說?什麼時,他忽然歎了口氣,說?道:“權宜之計罷了。”
席薑一口氣緩緩吐出,緊繃的神經與身體稍稍放鬆了一點,又聽陳知說?:“你也知道這裡不比外麵,沒有婚約禮法的約束,在這裡繁衍與生存是?最重要的,且這個?村子已經開始麵臨,孩童早亡嬰孩不足的情況。”
他說?著看了一眼?她的床:“今日那個?男子若不是?恰巧你不在,難不成你要拿床頭的簾繩勒死他嗎?一名壯年勞動?力的損失,對於這個?村子意味著什麼,你該知道。恐怕不等?找到離開的方法,你就已經被廢手廢腳地關?起來,做村長手中的工具了。”
他看席薑並沒有覺出此事的嚴重性,接著說?:“若不是?恰巧我在此處,就算你今日不在,焉知他明天不會來,焉知後麵不會有彆的男人來,你能對付幾個?,村長又能容你到幾時。”
席薑知道陳知說?得都是?對的,她也不是?不知此事的嚴重性,比起彆的方法,確實拿他們?是?外麵定義?的未婚夫妻來說?事更保險,更一勞永逸。
但這個?前提得是?,真如陳知所說?,這隻是?權宜之計,是?在騙村長的。
她最怕的是?,她自認被騙的是?村長,其實是?彆人聯手在騙她。
陳知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他還?是?那個?溫和寬容的語氣:“就算我在騙你,這不是?什麼權宜之計,是?我對你有所圖謀,那又如何呢?最多?不過是?把?我們?當成是?一對,再過分些?,需要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難道你覺得我會對你做什麼,會強迫你嗎?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不會有實質的事情發生的。”
陳知說?著輕輕一笑:“再說?,這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難,當初騙我去南郡送死前,你不一直都在這樣做嗎,假裝對我有情,時時都在對著我上演濃情蜜意。”
席薑不理他話裡的揶揄,她在想陳知所言的真實性與可行性,他口才好,他腦子快,她不能被他給繞進去。
最終想了想後,她抓住了重點,無論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他想要的是?什麼,他都不會強迫她。
席薑看向陳知,直刷刷望進了他的眸子裡,她看到了他瞳孔的變化,感受到了他情緒的波動?。
他對她沒有忘情,他還?想要她。
因為這份想要,所以他才不敢讓她惡了他,就像他給她單獨打?吃食,從醒來後就不再對她惡狠狠,沒有了打?殺的樣子,反而溫柔得如同當初在席家一樣,都是?因為想要喚回她對他的那份舊情。
情愛好麻煩,上一世她栽在了這上麵,這一世雖都是?看著彆人一頭栽下去,但她也同樣心有戚戚。
“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後要以未婚夫妻的麵目示人?”席薑終於肯說?話。
陳知:“現在這樣就好,我主動?些?,你隨意。”
“你天天去打?獵,有沒有出口的線索?”席薑還?是?問了。
陳知:“確如村長所言,並沒有,林中甚至連活水都沒有。”
這是?實情,他確實探查了,雖然為的不是?出去,而是?斬斷這個?可能。
“你呢?在習屋與阿美那裡查到了什麼?”陳知問她。
他能知道她要在阿美那裡探得點什麼,一點都不稀奇。
席薑道:“沒有。”
此時二人心裡想的一樣,‘就算有,她也不會說?的’。
陳知點了點頭:“折騰了半宿,你休息吧。”
他說?完轉身離開,擋住的夜光重新漏進來,席薑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到床上去。
權宜之計嗎?她不知道陳知說?的有幾分真,但至少他還?願意與她維持表麵的平和,這就還?好。
思緒紛亂,在一堆亂線頭裡,席薑決定找到明線。那就是?,明日是?習屋孩子們?休憩的日子,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她要再去趟他們?來時的地方,那裡通著集中吃飯那裡的小溪。
小溪是?流動?的,在這個?連個?鳥都飛不進來,仿佛被定身的地方,所能見到的流動?的東西隻有這一條小溪了。
天一亮,席薑就去了,一個?人去的。
她沿著溪流一路走回到村中,果然是?相通的,她還?發現村中婦人洗菜洗衣都是?在這條小溪中進行的,她立時回去從阿美給她的一堆衣服中拿出了兩件,重新回到小溪邊。
她從來沒自己?洗過衣服,隻得現學,照著婦人的樣子捶打?。她的心思沒在衣服上,是?借此來觀察這條小溪,以及小溪周圍環境的。
就在席薑忽然想到什麼的時候,身後伸過來一隻手把?她的衣服從石頭上拿了起來,她一驚,雖知心中所想無人能窺見,但還?是?麵色一緊。
陳知一楞:“你這麼緊張乾什麼?在這裡誰還?會搶了你的衣服。”
席薑暗暗控製自己?的表情:“你嚇我一跳。”
陳知沒說?什麼,他挽起袖子彆起褲腿,把?她手中的棒槌也拿了過去,然後蹲下,用力地砸了下去:“你乾不來這個?,以後都是?我來,你不要做這個?。”
他力氣大,幾下就砸好一件,席薑根本來不及對他這個?行為說?什麼,就發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誰會隻帶兩件衣服來洗?看溪邊的婦人,哪個?不是?拿著一筐,隻有她單拎了兩件就來了,其中還?有一件連身都沒有上過。
她大意了,她哪知道他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今日不僅是?孩子們?歇學,他們?狩獵隊也休息嗎?
她不知陳知有沒有看出什麼,也許他認為女子的衣服就是?要洗得勤一些?,就是?明明看著很乾淨,但上了身就要拿來洗一洗呢。
席薑希望陳知會這樣想。
就在她想這些?時,陳知把?第二件也洗完了,他問:“就這兩件?”
席薑找了個?理由:“嗯,我屋裡沒有竹筐,不想拿太多?。”
陳知拿出腰間的砍刀,快速砍了一根竹子,幾下削完,又幾下編完,一個?簡易的竹筐就呈現在眼?前。
“先湊合用,回頭給你編個?結實的。”陳知說?著,把?那兩件濕衣服放進了筐中,抱著朝村裡走去。
席薑跟了上去,想接回來自己?抱,但他不讓,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做這些?。”
他把?東西放下,在院子裡架起了晾繩,把?濕衣服抖開攤平,然後固定在了晾繩上,動?作熟絡麻利。
明明他孩童時也是?個?貴公?子的,後來又是?在席家被當成公?子養大的,可見他東逃西躲那些?年,過的是?與之前生活有著巨大反差的日子。
他是?想到了自己?的無奈與被迫,所以才不讓她去麵對無奈與被迫嗎?
陳知做完這些?,隻對她說?了一句:“彆忘了晾乾拿下來。”就離開了。
席薑看著他徹底離開,立時走回屋中,她開始找東西。
好在她在習屋教孩子們?,可以拿到紙。這裡的造紙工藝很差,所謂的紙很厚很糙,但是?能寫?字、能用。
她把?一張不規則的紙張的邊角裁下,這樣明天她還?可以把?這張紙帶回去,不會出現物資短少的情況。
這些?邊角有五六塊那麼多?,每一塊都沒有她巴掌大,但已然夠用。
剩下的,她看了看桌上的蠟燭。這裡的蠟燭是?燃在竹筒裡的,是?取了樹膠汁加上不吃的動?物的油脂熬煮而成的。
雖看著簡陋,但與外麵的蠟燭使用起來沒有差。
席薑看著外麵的天色,現在還?不到點蠟的時候,她已經在洗衣服這事上大意了一回,不可再不謹慎。
到了晚上,她把?蠟燭點起,小心地收取著蠟皮,把?她寫?好的一張殘紙用蠟皮封了。確保萬無一失,沒有漏掉的地方後,她把?此物收了起來。
轉天,她在習屋教完孩子們?,不能再以洗衣服的理由去往溪邊了。
好在,今天是?阿美分飯,她去幫忙。分廚的地方也緊靠著溪水,她趁沒人時把?東西投了進去。
溪流的方向帶著她的東西朝東邊飄去,那是?她來的方向。
席薑對於溪流的觀察與推測,雖現在潮汐洞穴還?未現身,但這條溪水應該是?能通往她來時的深潭的。
她想,席家軍與陳家軍都是?知道她與陳知奔去了哪裡,在他們?失蹤的這些?日子裡,他們?一定會發現潭水的。
若是?她運氣好,老天助她,讓她的人發現此物,她就能與外界聯係上了。就算運氣差一點,讓陳知的人先發現了,那也不怕,至少外麵的人都是?希望他們?出去的。
若是?運氣更差,沒有人發現,那也沒有什麼,她又不會損失什麼,反正她是?不會放棄希望與嘗試的。
第85章
在她放入第一條線索到溪中後, 席薑就開始對溪流更加關注。
終於,如她?所想那般,兩天後, 她?在?扔掉的地方又看到了包好的蠟封。
這驗證了席薑的猜想。她?發現, 溪水與?潭水是?相?通的,隻是?那個能讓人進出的洞穴暫時找不到了,而一些小的東西,可以順著溪流在兩地來回遊動。
可惜, 紙條沒有被?外麵的人?發現,又遊了回來。席薑沒有去撿, 而是?在?此物沉下去後, 又扔了一個新的。
她?在?每一張紙條裡都寫了她?的情況, 她?對水流的猜想, 以及要看到的人?把回信扔到潭中, 用同樣的方法與?她?通信。
就這樣,七八日過去了, 什麼回信都沒有。而席薑扔下去的那幾個蠟封紙條,一個都見不到了, 該是?蠟封破了,紙條也泡爛了。
席薑開始裁剪新的紙張邊料,又做了幾個,開始了新一輪的投放。
她?本就知道,此舉有很大的不確定性, 但?她?目前隻有這一個方向可以努力。
第二批蠟封也白投了,還是?沒有結果, 就在?席薑準備做第三批的時候,她?與?阿美的關係日漸熟絡, 甚至真的出現了一些友誼。
二人?之間的夜談,時不時就會來上一場,有時是?在?席薑那裡,有時是?在?阿美那裡。
這日,在?阿美與?席薑說?到自己那個沒有機會長大的孩子時,席薑想起了她?曾經?擁有的兩個寶貝,他們同樣沒有機會長大。
席薑的眼淚讓阿美慌了手腳,阿美知道她?是?想家了。
曾經?的回憶,與?阿美的共情,再加上離不開這裡的憂慮,令席薑不想再控製情緒,想好好的哭一場發泄一下。
阿美真是?太善良了,她?想著她?的男人?與?孩子就是?她?的家人?,像她?現在?這樣,失去了家人?,再也見不到家人?,確實是?痛苦的。
但?席薑與?她?又不一樣,她?的家,她?的家人?都還在?,她?隻是?被?困在?這裡,她?每天都是?痛苦的。
於是?阿美道:“其實,洞穴不是?三年?才出現一次。”
這句話如靈丹妙藥,席薑一下子不哭了,梨花帶雨的臉蛋看向阿美,眼中不知是?不是?被?淚水洗涮過,亮晶晶的。
“那是?多久?”席薑問。
阿美:“是?三個月,每隔三個月,那個洞穴就會出現一次。”
席薑緊跟著問:“能出現多長時間?”
阿美:“這個就說?不準了,我整理書錄時,特意查看過,裡麵所記的結果都是?不一樣的,並沒有規律可循。長的一天,短得兩三個時辰。”
席薑:“既然是?這樣的頻率,你們為什麼不出去?”
阿美:“首先,除了村長和我沒有人?知道潮汐洞穴開啟的時間規律,這次若不是?有你們兩個外人?過來,連洞穴在?哪裡,我們都不知道。”
“再者,我們為什麼要出去?你說?過外麵還在?打仗,還有那個隻限製女人?不限製男人?的三妻四妾,光聽聽我就受不了。”
席薑看了阿美好久:“你這樣告訴了我,就不怕我出去?”
阿美:“我沒有離開的勇氣,但?放你離開的勇氣我還有。我的孩子,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就病了,再也治不好的那種。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我們這裡孩子越來越少可以猜到,是?根子出了問題。若是?你的到來可以打破這一切,不再讓那些有缺陷的孩子生出來受罪,我願意背叛村長,成為罪人?。”
原來,阿美一直都知道,知道她?為什麼接近她?。
阿美一直在?糾結吧,但?最終,她?今日的哭泣與?傷心觸動阿美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把關於潮汐洞穴的事告訴了她?。
三個月嗎,距離他們來時,已過去了一個月,她?還要在?這裡呆上兩個月。
有了明確的日子,席薑的心也定了下來,但?她?並不隻是?等待,她?還在?往外麵送著消息,希望在?那之前能與?外麵聯係上。
席薑不知道,這一個月裡,外麵都發生了什麼。
首先是?都城的姚芸,因為席薑的失蹤而沒有娶到席家督主,自然與?席家結盟的事情就擱置了。
就在?這時,劉碩忽然發難,從內攻破了皇宮,取代了姚芸,但?他沒有稱帝,而是?以自己的姓作王稱,自稱劉國劉王。
再說?陳家軍那裡,陳知追擊席薑時被?落在?後麵的追兵,隻發現了他二人?的馬,而人?卻?找不到了,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而同樣在?場的杜義?,他隻是?受了些傷,並無性命之憂,要命的是?,他也找不到他的主上了。
兩家統領的失蹤,讓陳家與?席家暫時放下了仇怨,開始在?山中尋人?。
這日,武修涵第四次來到深潭前。
據陳家追兵所言,沿著陳知與?席薑所奔走的路線,這裡該是?其中的一條線路,且他們還在?這附近發現了馬蹄印。
這方深潭早已被?軍中水性好的下去看了,什麼都沒有。暗流,屍體都沒有。
武修涵今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來,他低頭?朝深潭望去,時間一長,有一種要被?吸進深淵的感覺。
他正欲抬眼,忽然眼睛瞪了起來。
他迅速蹲下,避著光左右晃動著腦袋,然後向四周望去,在?確定了沒有人?後,他拿樹枝朝潭中夠去。
一團東西順著樹枝攪動的水流,流到了他那隻殘手中。
武修涵隻用三根手指就把東西緊緊握在?了掌中,找到他覺得安全隱秘的地方,方打開來查看。
看過後,他把東西毀掉,一掃幾日以來的低沉,想了想,轉身離開了這裡。
席薑這邊,自從阿美把秘密與?心事都告訴了她?之後,席薑也把自己試圖與?外麵聯絡的事告訴了阿美,阿美與?她?一起盯著溪流。
這日,還真讓阿美盯到了。當她?把東西拿給席薑時,席薑有些激動。
她?認得出來,這是?武修涵的字跡。
他言簡意賅,先是?讓她?放心,此事隻有他、杜義?,還有她?的兩位兄長知道,他們會瞞住陳家那邊。
然後按她?所說?算出了洞穴出現的日期,到她?出來那天會保證到,周圍都是?他們的人?。
席薑放下心來,現在?隻要等那一日的到來就可以了。然後,她?會毀掉洞穴,不讓外麵的人?再有機會進去,也不讓裡麵的人?有機會出來。
當然,除了陳知沒有人?想出來,她?關的就是?他。
席薑問阿美:“你會跟我一起走嗎?不要怕,到了外邊我有能力保護你,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必非要嫁人?,你可以看一看外麵的世?界。”
阿美想都沒想地搖頭?:“我不跟你去,”她?望著遠處的小山,“那裡埋著我的男人?和孩子,我不離開他們。”
席薑沒再勸,隻是?忽然發現,自己為什麼想著找個好人?家把福桃嫁了,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原來是?她?自己在?抵觸婚姻,福桃跟著她?,她?有信心護著她?,這樣一來好像就沒有了嫁人?的必要了,她?潛意識裡覺得,這樣的福桃安逸快活。
事實是?否如此不能確定,但?福桃從來沒有一丁點兒?要嫁人?的意思,這一點席薑是?清楚的。但?凡福桃流露出嫁人?的意思,席薑早就給她?安排了。
就在?席薑想著若女子有彆的著落,是?可以不必嫁人?時,她?自己卻?要趟進濁水中來。
起因是?村長為了表示對外來人?的歡迎與?接納,要舉全村之力,為席薑與?陳知舉辦外麵世?界的婚儀。
表麵看是?歡迎與?接納,實則是?等不及要他們生下孩子,為村子做貢獻。
“這就是?你的權宜之計?”席薑知道此事後質問陳知。
陳知:“若隻是?做戲,怎麼不算權宜之計。”
席薑一時無話,陳知卻?步步緊逼:“你在?怕什麼?這裡沒有認識我們的人?,三年?後出去,你我不說?又有誰知道這一段。退一步,就算我們對外說?了,又有誰會相?信,誰會當真。”
席薑沉默了,陳知給她?時間,他也默然不語。
稍後,席薑道:“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陳知:“有。”
席薑看他,他緩緩道:“你們二人?合力,把不聽話震壓不住地都殺了,把村子握在?自己手中,改村換代。”
席薑瞳孔一縮,她?搖頭?。
陳知這才又道:“做一場戲是?最溫和且有效的辦法,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打打殺殺來解決。是?不是??”
這時,距離洞穴再次打開,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席薑原以為,以村裡的情況,一場婚禮不會多隆重,但?她?想錯了。
她?從來不知,這裡會有這麼漂亮的新布,這麼多的鮮花……
她?與?陳知的新房,是?村長批給他們的,比之前她?自己住的要大上許多,最重要的是?,有院子有門。
她?教的孩子們,都有喜糖拿,當然沒有外麵世?界的賣相?好,但?拿蜂蜜做成的,味道一點都不差。
從早上她?穿戴好,有婆子就往她?嘴裡塞了一塊糖,道:“甜甜蜜蜜,長長久久。”
席薑上一世?是?結過一次婚的,那時她?都沒有含過糖,沒聽過這話,也不知是?哪裡的風俗。
她?坐在?屋中床上,她?看不到婆子一出去看見陳知,笑著對他言:“按你說?的,都置上了,一步都不差,吉利得很。”
陳知也笑:“有勞。”
陳知抬眼看向所謂的新房,與?外麵的條件當然沒法比,但?,該有的都有了,誰又能說?這不是?一場真正的婚儀。
最主要的,他必須要在?她?走前,在?她?心上劃上一道,哪怕是?假的,也要留下痕跡。
86
席薑從自己的屋子被迎了出去, 她蓋著紅蓋頭,穿著紅衣,阿美一直跟在她身邊, 她都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問阿美。
阿美想了想:“我們這裡是能染布的?,但紅色比較稀缺珍貴,能讓村長拿出這些?,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