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被他徹底汙染之前殺了我吧。”
“不用救我。”
“但能不能……能不能再讓他多‘活’幾天?”
……
黎危的槍法很準,正中蘭昭的心臟。
朱恩抱著蘭昭,試圖堵住不斷溢出的鮮血,卻被後者抓住“對不起啊朱恩……如果那時候……”
“那時候撒謊哄哄你……就好了。”
這樣朱恩就不會獨自離開燈塔,就不會出事。
他的雙手無力地垂下,喃喃道“你的身體……也好軟啊。”
朱恩目眥儘裂,仿佛真的極為痛苦,但卻沒有一滴眼淚。他整個身體都開始扭曲,眼角周圍的皮膚蠕動跳躍著,仿佛有什麼要破皮而出。
“你為什麼要殺他!?”
“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們??”
“我隻是想活著!想和他一起活下去,又有什麼錯!?”
黎危重複了一遍“你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朱恩順著黎危的視線看向蘭昭的心臟,血淋淋的傷口處,隱約能看見有什麼陰影蠕動著。
蘭昭早被他汙染了。
朱恩呆呆看著,他隻是……隻是想和蘭昭一起活著啊。
“是你親手拉著他一步步走向死亡。”黎危握著百麵骰,抬腿走去,“你還分得清嗎?你靠近他究竟是源於人類的愛欲,還是汙染的欲望在作祟?”
朱恩顫抖著,他就是他啊,與人類又有什麼不同?
他會痛苦,會說話,依然擁有人類的麵貌。
可是他看著死去的蘭昭……怎麼會這樣呢?
遊厄那邊正打得激烈,“新娘”的婚紗已然破碎不堪,它猛撲過來,遊厄迅速向後躍起,身形在空中劃過一條流暢的弧線,落地的刹那剛好將它踩在了腳下。
遊厄微微俯身,如惡魔低語“看來被我吃掉的那幾位村民沒給你一點教訓——真是愚蠢至極的東西。”
不一會兒,這隻蟾蜍也淪落到和米西一樣的下場,柔韌粗糙的皮囊頓時泄了氣地癱在地上。
那些跳起的蟾蜍齊刷刷地一僵,摔落在地,鼓脹的身體快速乾癟,不一會兒就化成一攤黑水,流進了地麵的縫隙裡,仿佛被什麼吸收了。
就在汙染源死去的瞬間,那些村民就像蛇脫皮一樣褪去屬於人類的皮膚,內裡竟然隻是由無數隻密密麻麻的蟾蜍累起來的人形!
人皮的偽裝散去,它們唰唰地落在地上,向四周散開。
蘭昭的屍體也被鑽得千瘡百孔,唯獨朱恩還在堅持,隻是看起來極不穩定,好像隨時會爆開“我隻是想活下去……以任何形式。”
黎危突然明白了。
朱恩並不是被汙染了,他是知道自己即將失序,所以才選擇在一個月前離開燈塔,怕傷害身邊的人,而非蘭昭所以為的原因。
可他又想活下去,所以沒有自我了斷,而是主動走進其它庇護所,甘願被同化,淪為怪物。
最終,生前的妄念還是導致他和蘭昭再次相遇。
從一開始就不是蘭昭找到了他,而是他找到了蘭昭。
這是庇護所慣用的手段,利用上一個已吞噬已同化的人去誘騙他們生前認識的人。
“我隻是想活下去,這也有錯嗎?”朱恩渾然不覺自己早已死去,他緊緊摟著蘭昭,身體膨脹得越來越大。
眼看朱恩將要失控,黎危手中的百麵骰向上拋起,急速旋轉後穩穩降在他的指尖。
數值100——檢定成功。
隻見黎危嘴唇輕啟,聲音帶著極強的共鳴,仿佛神明低語“殺了他!”
刹那間,所有失去控製、四處逃竄的蟾蜍齊刷刷回頭,黑豆大小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朱恩。哪怕朱恩已經失序,但麵對黎危依然有如螳臂當車,抵抗毫無意義。
“我不配活著嗎!?”朱恩的眼角被撐開了,一隻隻蟾蜍從裡麵爬了出來,它們如淚珠墜在地上,與同族廝殺成一團。
朱恩吼道“我比你們卑劣?還是比你們低賤!?”
梅納腦子嗡得一聲,頓時一陣恍惚。
是啊……就因為汙染物與人類對立,所以就不配活著嗎?
不是說萬物平等嗎?
不是說生命不可比較嗎?
黎危冰冷的聲音響起“如果我沒記錯,你有參與生存守則最後一條的編寫。”
朱恩張大嘴巴,那些蟾蜍從他嘴裡嘩啦啦地蹦出來,鱗次櫛比地落在地上。他甚至被黎危反操控了,即便身體被蟾蜍徹底淹沒,也依舊有聲音從他體內傳出“——非我族者,皆為怪物!”
這話有如當頭一棒,梅納瞬間清醒。
《燈塔生存守則》第九十九條條例非我族者,皆為怪物。
遊厄站在幽暗的角落裡,遠遠地注視這一幕。
真有意思啊……
他舔了下嘴角,幾乎控製不住自己膨發的欲望。簡直想要立刻拉著他親愛的指揮官墜入深淵,用世界的肮臟弄濕他、玷汙他,將他溺斃在陰影裡逃無可逃……
屆時,這張淡漠綺麗的麵孔上會染上怎樣的屈辱與無助呢?
仿佛感受到這□□|裸的惡意,黎危投來冷淡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