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危泰然自若,仿佛什麼都沒感覺到。
不遠處的商販麻謅看到這一幕激動得熱淚盈眶,交易有戲!!
土豆湯的熱氣撲麵而來,裡麵還摻雜一些碎肉,濃香的氣息勾得人食欲大開。
“下麵幾層做什麼的?”
“二三層以吃食為主,四五六是黑市,七八|九是賭場,十層到十三層都是你將工作的地方。”
“……我拒絕了傑裡米。”
黎危語調輕揚地哦了聲“那我該恭喜你,沒有誤入歧途?”
從扶手處俯瞰,地下十層兩側竟然都有懸吊的平台,穿著暴露、麵容姣好的性工作者正於上麵跳舞。左邊都是男人,右邊都是女人。
他們偶爾彎腰翹臀的時候,上方的人都能瞧見臀|部縫隙。
有不少人消費不起,就都趴在回廊欄杆或樓梯扶手處往下看,一飽眼福。
無趣。
庸俗。
但遊厄想象了一下黎危站在上麵,周圍遍布無數觀眾,每一個觀眾都長著自己這張臉,擁有藍色的眼睛……
啊,還不錯。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你好!燈塔最強領隊黎危與舊日情人的虐戀話本需要嗎?”
一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的男孩一路走一路推銷,根本沒注意到前麵兩人是誰。
“?”黎危眯了下眼睛,“誰和誰的話本?”
男孩抬眸,看清黎危的臉時頓時磕巴了下“您,您和您的……舊日情人。”
黎危似笑非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情人。”
“我,我也不知道……”男孩小聲說,“都是彆人寫的……”
遊厄很感興趣,接起一本看了看,赫然發現這個故事的基礎就是他先前和商販胡說的那段話。
他將其中一段讀了出來“黎秩序官不相信昔日的情人真的還活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將人帶回燈塔後,他仍然懷疑對方是什麼非人的怪物,卻又下不了殺手,隻能用冷淡疏離的態度麵對對方。遊厄心裡彌漫起濃濃的苦澀,卻隻能在他人詢問時用笑容掩蓋悲傷‘何止認識,我們曾親密無間,清楚並了解對方的一切。’”
嘖。
這才半天,連他的名字都搞清楚了,那個商販實乃人才。
男孩尷尬地撓撓頭“這一冊特彆火,已經銷一千多本了。”
燈塔壓抑逼仄,生活枯燥且乏味,人們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
“二位要不要也來一本,回去慢慢看?”男孩賣力地給當事人推薦,言語間滿是期待,“這個作者文筆很好的。”
“……”黎危掉頭就走。
倒是遊厄真就用剛發的金票買了一本。
他邊走邊看“黎秩序官考慮收留我嗎?一不小心錢都花完了。”
“買了什麼?”
遊厄揚揚手中的話本,眼睛眨都不眨“還有一個通訊器。”
話音剛落,就有人擠過來熱情地說“這位遊先生,如果缺錢,可以考慮賣掉你的眼睛。”
“?”
這問題實在過於離譜,因為黎危在,大多數人都不敢上來跟遊厄搭話,這人不僅膽大,還一開口就是逆天之言。
遊厄偏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笑容可掬的男人,他穿著一身灰色西裝,領口打著一個領結。
“你的眼睛太漂亮了!”對方誇讚道,“如果你隻賣一隻,我可以開價十萬,如果你願意兩隻一起賣,我開價三十萬!並且免費給你裝一對義眼,怎麼樣?”
遊厄反思了一下。
為什麼有人敢在他麵前提這種問題。
裝人裝得太像了嗎?
遊厄指了指黎危,涼涼一笑“抱歉,他最喜歡我的眼睛。”
“確實,不過我更喜歡它不在人身上的時候。”黎危駐足,像個托兒,“這位遊先生如果願意賣,我可以十倍價格收購珍藏。”
“……”遊厄微笑,“他說氣話呢。”
眼珠收購商遺憾一歎,轉而道“如果哪天願意賣了,記得來找我,我住九層07號房。”
黎危微不可聞地笑了聲,轉頭將土豆湯的盒子扔進角落垃圾桶。
他走進電梯,也沒急著按關門鍵。門自動關上的前一刻,遊厄跟了進來。
“登記處沒給你分配秩序者?”
“分了。”
遊厄說完,黎危的通訊器就亮了。他收到一條短信,赫然是一張流浪者監管分配表。
下麵的評語寫著由於該流浪者精神閾值較高,並且自我舉薦希望由黎危監管,恰巧也是由被黎危帶回燈塔,遂如此分配。
這個評語多此一舉到像是怕黎危撕票。
“他們說你從來沒乾過監管的活,因此沒有對應的監管宿舍——所以收留我嗎?”遊厄歎惋道,“要是拒絕,我就隻能乾點燒殺搶掠的活了。”
黎危偏頭看他,半晌才說“受光日一結束,我就會離開燈塔。”
之前登記處有人告訴過遊厄,流浪者不僅需要一個月的監管,且這期間不得離開燈塔。
他苦惱道“這倒是有點難辦……”
通訊器又響了一聲,黎危垂眸掃了眼上麵的內容,說道“——也不算難辦。”
地上100層到了。
黎危走出電梯,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他打開門,沒有關上,遊厄有些意外地跟了進去。
“門關上。”
遊厄聽話照做。
他站在門口,一寸一寸地窺伺著黎危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此間布滿黎危的氣息。濃烈的、令人食欲大開的氣息。
比土豆湯還要美味一萬倍。
黎危仿佛沒感受到身後濕黏的視線,他走向角落的古董咖啡機,衝了兩杯,一杯遞給遊厄,一杯送到自己唇邊,而後走到沙發上坐下。
有一瞬間,遊厄都懷疑黎危是不是想起來了,這個場景分外熟悉。
“黎指揮官對自己的那位故人當真沒有非分之想?”遊厄緩緩走近,撐著沙發扶手,將黎危籠罩在身下,“一雙與他相像的眼睛,都值得你花大價錢收購珍藏?”
黎危抬眸,無動於衷“人總會垂涎稀有的東西。”
遊厄實在對當年那個吻背後的意義好奇至極,如無數蜈蟲爬在心上,瘙癢難耐“之前梅納測你的安全詞時為什麼不回答?”
他直勾勾地盯著黎危的唇,妄自揣測“因為我在場,說不出口?”
黎危沒說話。
太近了,遊厄的這張臉放大看去,衝擊力意外地強勁。之前說少了,遊厄若是去地下十層工作,整座燈塔都會為他混亂瘋狂。
仿佛情不自禁,黎危摘掉黑色手套,撫上了遊厄的後頸。
許是出於危險的直覺,許是黎危的掌溫較為溫熱,對於遊厄的體溫來說有些灼燙,他本能地顫了顫。
無人再出聲。
因為黎危偏過頭,距離越拉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來。
但實在太慢了,遊厄主動往下壓了一寸,就在即將吻上的刹那,他聽到“嗒”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墜在了地上。
餘光裡,一枚百麵骰滾落在地,停止時正上方的數字顯示99。
遊厄想撤開已經來不及了,放於他後頸的那隻手突然用力握住,猛得一擰!同時袖口寒光一閃,一把利刃直接從上至下地刺穿了遊厄的脖子!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灑了黎危滿臉。餘下的血液不斷湧出,浸透了黎危今日剛換的衣衫。
遊厄僵直地倒進黎危懷裡,表情還維持著上一秒的亢奮。
空氣中響起一道微不可聞的輕歎“早說過了啊,再靠這麼近我會擰斷你的脖子——怎麼不聽呢?”
黎危單手擁摟著懷裡的屍體,將冷白手指送到唇邊,舔舐掉了指尖上殘留的血。
和記憶裡一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