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依次顯出耳鰭、指尖的蹼和一部分鱗片,接著打開腕機,對自己做了個粗略的掃描——血液中的信息素濃度果然超標了。
人魚一族在成年後每年都會經曆兩次發情期,如果沒有固定伴侶安撫,每次發情都會非常狂躁,充滿攻擊性,嚴重的甚至會造成傷害事件,對人對己都很危險。
林不聞單身至今,發情期一直是用抑製劑捱過去的,而且儘量不參與外派任務。
這次事關重大,「極光珍珠」的丟失是皇室機密,陛下不放心其他人經手,他才主動攬下來。
人手選派,行前準備,抓捕,實驗……這幾日一心撲在工作上,竟然忙忘了發情期。
幸運的是,今天他隻是心裡有些煩躁,遠沒有到失控的地步。
這也同樣是怪異之處。
似乎從某個時刻開始,他被無形的力量安撫了,變得平靜許多。
從……見到那個小喪屍開始嗎?
凱瑟琳審視著他,有同樣的猜測:“難道說,和麥有關?”
林不聞眺望遠處的星海,母星越來越近了。
他答非所問:“幫我聯係醫療灣,我待會兒過去做個體檢。還有,回去之後,我會把那個特殊樣本的情況稟報陛下。”
*
麥汀汀是從高過膝蓋的草叢中醒來的。
在過於寬心的睡眠期間,他和其他的喪屍們已經被送回森林。被抓到飛船上、關進監牢接受各種測試的幾個小時,仿佛是一場噩夢。
然而他知道不是的。
少年靜下心來,“看見”身體中的藍色能量淺了些。
這些藍的總量是不會減少的,隻有在他使用治愈力時會變淺。
小喪屍從湖水的倒影見過自己的瞳色,和他正常狀態下身體中的藍一樣,有點兒灰蒙蒙的,像霧。
此刻,它卻是更淡的天空的顏色。
儘管從主觀行為上判定沒能成功給那個異族軍官進行治療,但他的能力不僅限於此,無論什麼生命體,隻要在他近旁,“紅”和“灰”都會吸收一些“藍”轉化成安寧的“綠”——是種被動伴隨技能。
對於失去“藍”,麥汀汀並不著急,以前也經曆過,休息一會兒就能補充回來。尤其是吃點棘棘果的話——
誒?
麥汀汀爬起來,向草叢的四周看去,怎麼看都仍是草叢。
彆說那棵高聳入雲、格外顯眼的棘棘樹了,就連個普通的樹都沒有。
小喪屍慌亂地意識到,比起補充藍,眼下有個更大的麻煩在等著:
……他迷路了。
回不去精致安全的樹屋倒還是其次,反正喪屍們都不願意靠近他;找不到賴以生存的棘棘果才是大問題。
感染喪屍病毒的麥汀汀沒有完全「死去」,還保留了片段記憶、基礎的語言功能和思考能力,再加上憑空賦予的療愈力,為了使得這些機能運轉,他無法像普通的喪屍那樣長期不吃不喝,仍需要食物。
棘棘果就是最好的來源。
麥汀汀探索過自己能到達的所有區域,就隻在公園門口見過那唯一一棵棘棘樹,在暗色調的星球上紅得無比招搖。
現在他回不去了,該去哪裡尋找果果?
少年走了很久,才走出茫茫草叢,忽然聽見潺潺水聲。
是一條小河。
一般而言,活水源的兩邊一定會長出不同的植物,小喪屍重新燃起了希望,順著河流找下去。
還好他不知疲倦,沿著河堤慢慢走,從天亮走到天黑。
視力退化是病毒的後遺症之一,喪屍們容易受光源影響,因此他們越來越多選擇晝伏夜出。相較之下,視力正常的麥汀汀平日裡會在夜幕降臨後躲在安全的樹屋內,儘量不被卷進去廝殺的紛爭。
換句話說,他已經很久沒有晚上出來覓食過了,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膽,生怕有怪物突然跳出來。
或許是被幸運之神眷顧,昏暗的夜色中,他竟然捕捉到一抹令人驚歎的紅。
河流對岸,萬頃黯淡中一棵赤色的樹高聳入雲,果實密密匝匝擠在一塊兒,仿佛燃出蓬勃的火焰來。
麥汀汀眼前一亮。
棘棘果!
果果近在咫尺,可又遠在天邊——他同它們之間橫亙著一條河。
哪怕水麵不寬,水流也湍急,對不會遊泳的小喪屍而言依舊無法逾越。
好不容易找到棘棘果,卻接近不了,小美人感到很沮喪,連花兒都跟著垂頭喪氣。
他發了會兒呆,餘光瞥見有什麼橫跨在河流之上。
是棵彎折的棕櫚樹,也許是被雷劈成這樣的,也許是猛獸的傑作,總之,它現在就這麼恰到好處地成為了一座橋。
希望再一次蓋過失望,小喪屍走到棕櫚樹旁,雖然心有畏懼,對香甜果汁的渴望終究壓倒了一切,鼓足勇氣踩上樹乾。
少年皮膚細嫩,腳掌蹭在粗糙的樹皮上有些微的刺痛。他忍著難受,雙腳都站上去的刹那,樹乾輕微地動了下,也有可能是水在晃動,漂浮的失重感立刻纏繞上來。
麥汀汀緊緊閉著眼,給自己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敢睜開。
他真的……在走獨木橋。
這時候看向下方晃晃悠悠的水流不是個好主意,小喪屍緩緩張開雙臂保持平衡,眼睛盯著叫人垂涎欲滴的棘棘果,一小步,一小步,以蝸牛的速度向前挪,口中小聲“嘿喲、嘿喲”念叨著給自己加油。
好不容易走過一大半,希望就在前——
水花驀地拍上樹乾,不偏不倚打濕了他。
小喪屍腳下一滑,直直從樹乾上掉進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