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鉞靠在床頭,不再掙紮,隻是若無其事地攏了攏衣襟,重新遮住胸膛。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祝青臣已經看見了。
祝青臣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李鉞。
這絕對不是十八歲李鉞的身體。
李鉞十三歲跟著父母爺爺上戰場。
一開始是長輩帳下的前鋒小將,率領兵卒,扛著武器,“哇呀呀”往前衝。
後來是百夫長、千夫長,組建自己的隊伍,有了自己的姓氏旗,成為一軍主將。
再後來挑起主帥重擔,統率全軍。
他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不幸被敵軍流矢紮中腳趾,一麵讓軍醫包紮傷口,一麵寫了滿滿當當三頁紙,對著祝青臣“嗷嗷”喊痛。
祝青臣接到信,還以為李鉞的腿沒了,獨自牽著馬,溜出鳳翔城,趕了三天三夜的路,來到前線看他。
結果因為趕得太急,祝青臣剛到就病倒了。
李鉞吊著腳,躺在行軍床上。
祝青臣發著燒,躺在李鉞身邊,緊緊地抱著他的手臂,臉上還掛著淚珠。
從這以後,李鉞每次受傷,都會給祝青臣寫信。
但祝青臣哭得太可憐,他怕祝青臣擔心,再也不敢誇張傷情,每次都是輕描淡寫略過受傷情況,然後用三頁紙痛罵敵軍。
祝青臣收藏著李鉞的所有來信,一封一封疊好,用絲絹包著,裝在精美的雕花木匣裡。
他也記得李鉞身上所有的傷——
左腳腳趾、右邊手臂,還有右邊肩膀上。
僅此三處,隻此三處!
再無其他,絕無其他!
可是他麵前的李鉞……
祝青臣幾乎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他究竟離開了多久?李鉞怎麼會受這麼多傷?
祝青臣怔怔地看著李鉞,眼中驚疑不定,整個人微微顫抖著。
他伸出手,隔著衣裳,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心,貼在李鉞的胸膛上。
隔著薄薄一層布料,李鉞胸膛裡的心跳和溫度,都準確無誤地傳遞到祝青臣的手心裡。
但祝青臣現下無暇顧及這些。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李鉞的胸膛,仔細感受著先前沒有發現的傷疤崎嶇。
剛才他隻看了一眼,就被李鉞身上猙獰的傷疤給嚇到了。
就算李鉞迅速攏上衣裳,但那副場景還是深深地烙印在了祝青臣的眼中。
箭傷、劍傷,甚至還有長刀直接劈砍上去的痕跡。
祝青臣按著他的心口,摸到那條橫亙在李鉞胸膛上的粗糙刀疤。
祝青臣不敢相信。
怎麼會?
李鉞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方才靠在李鉞懷裡,怎麼會沒有發現?
祝青臣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眼眶就先紅了。
他緊緊攥著李鉞的衣襟,眼眶越來越紅,聲音也帶了哭腔。
“李鉞,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我都把我這些天的經曆告訴你了,你還不告訴我,沒你這樣耍賴的……”
李鉞見祝青臣要哭,一時間也慌了手腳,連忙捧起他的臉,從床頭拿起帕子,要給他擦眼淚。
祝青臣抬起手,用衣袖胡亂抹了把臉,揚手推開他的手。
“走開,不想和你說話。你把我的事情全部騙走,自己還藏著掖著。”
祝青臣把眼淚抹勻,扭過頭去,從李鉞身上爬下來,嘴裡還嘀嘀咕咕的。
“李鉞,你是一個騙財騙色的大騙子,騙走我的信任和友誼,我再也不和你說話了。”
祝青臣背對著李鉞,在床榻上躺下。
李鉞伸手拉他:“祝卿卿?”
祝青臣扭了一下身子,從他手裡逃走,把自己埋在厚實的被褥毛毯裡。
從被子裡傳出來的聲音,小小的、悶悶的。
“我明天就上山去,求仙翁把我帶走。”
“仙翁說我心思純淨,就是滿心都是李鉞。”
“正好現在我已經不喜歡李鉞了,可以去修仙。”
“你不是李鉞,李鉞身上才沒有這麼多傷,嗚嗚……”
賭氣的話說著說著,祝青臣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他把臉埋在被子裡,很沒出息地哭出聲來。
怎麼會這樣?李鉞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他怎麼能不知道?
李鉞歎了口氣,俯身靠近,輕輕拍拍祝青臣的後背,作為安撫,然後從身後抱住祝青臣的腰,試圖把他從被子堆裡抱出來。
祝青臣緊緊抱著被子,像一隻被捏住後頸皮的兔子,蹬著雙腳,奮力掙紮,不肯起來。
“祝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