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放笑得略帶苦澀,又吊兒郎當的,“那要不我去變性?”
“人能要個變性的男的?”
外麵的天色已經見不著太陽了,落地窗上映出暗色的成片雲彩,屋子裡也被氤氳得一片昏暗。沒人去開燈。
匡晟陷進沙發裡,他沒去看站在背後的匡放,終於放棄了遊說一般,徐徐道:“第一,我不反對你喜歡男生,你需要清楚這一點,你不必覺得自己是個怪物,我也不會覺得你是個怪物,你是我兒子,哪怕你喜歡的是一台電冰箱,也不會改變你是我兒子這一點。”
“……”
“第二,其他人都行,格子言不行。”
“為什麼?”
匡晟按著額頭,“你要知道,大部分人的觀念還是非常保守的,先不說能不能接受同性戀,許多人還保留著兒子能傳宗接代的想法。許萬林隻有他一個兒子,並且許萬林絲毫沒有再娶的想法,也就是說,格子言爸媽這一脈,隻有他,你不僅要說服他爸,還有他姥姥姥爺、爺爺奶奶,總共五個人,你能辦到?再有,你忍心讓人家斷子絕孫?”
匡放的眼眶在刹那間就變紅了。
“我不是阻攔你,也不是打擊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匡晟說到最後,自己的個性還是壓過了父性,“再說了,就你這雜毛樣,人家能看上你?”
“為什麼不能看上?”匡放聲音嘶啞地問道。
“合著我剛剛說的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匡晟訝然回頭,“那我再跟你重複一遍,誰都行,格子言不行,聽清楚了嗎?”
男生大半身影已經全被夜色也籠了,但攥成拳的雙手甚至因為用力而暴起的手背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咬牙切齒,“你說了不算。”
接著,在匡晟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匡放直接奔向玄關,穿著拖鞋就跑了出去。
匡晟愣了兩秒鐘,接著痛罵了一句“狗東西”,追了出去。
匡晟站在電梯前,門已經徐徐關上,父子倆目光撞上,匡放目光淡淡的,但卻讓匡晟察覺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氣勢。
用破釜沉舟形容匡放可能太講究些
,破罐子破摔明顯更加合適。
3樓。
2樓。
1樓。
門開了,匡放走電梯,他臉上還能看見淤青,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凶狠和堅定,吸頂燈從他頭頂一路掠過去。
“老子是同性戀!”
旁邊兩個挽著手的老太太被嚇了一跳,朝旁邊跳去,沒等她們問問匡放乾什麼呢,匡放又吼出一句“我是同性戀”。
這下周圍的人都聽清這小子在喊些什麼話了,連屋裡做著飯吃著飯的住戶也慢慢往外頭挪。
“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的,我他媽看見男的就走不動道,沒男的我就活不了!”
接著,眾人就看見他們公司那位說一不二的總裁狼幾乎是連滾帶爬狼狽地從門裡跑了出來,幾乎是飛起來給了他兒子一腳。
匡放摔了一身灰,他爬起來,“我是同性戀怎麼了?我喜歡男的怎麼了?”
匡晟氣得腦仁疼,又逮不到匡放,他喘著粗氣站在原地,看著周圍麵麵相覷的眼熟的麵孔,“看什麼看?誰把他抓住了我給誰一萬塊!”
本來以為同性戀還有點“萬一被看上”的顧忌的一群人,一聽見一萬塊,瞬間就摩拳擦掌朝匡放衝過去了。
吳棟因為之前挨了一刀,還在家休息,他端著一碗湯圓一邊吃一邊看題,乍然聽外頭吵起來了,還不是吵架的那種吵。
他扒開窗戶朝下邊看去。
看見他放哥屁股後邊跟著一大群人在跑,而他放哥一邊跑一邊嚷著“我是同性戀等會老子去你們家草死你們”,最後麵跟著匡晟,匡晟看起來都要被氣哭了。
“我靠!放哥!”吳棟捂著肚子,外套都沒顧上穿,直接朝樓下跑去。
劉亞然就捕捉到了他的一縷殘影,“這麼著急乾嘛去呀?”
格子言在學校門口買了幾包軟糖和夏婭他們分著吃。
“好像鼻涕蟲~”趙想成把軟糖的一頭咬在嘴裡,一頭捏在手裡,拉得長長的。
“你彆太惡心。”路子陽推開他。
夏婭低頭在口袋裡翻,“我喜歡吃這個蘋果味兒的。”
“公主你給我一顆蘋果味兒的。”
快走到家屬院門口了,他們幾個聽見了裡麵大門裡吵得厲害,並且不斷有人朝廣場的方向奔去。
夏婭一下就來了勁,“我的天這得是什麼熱鬨能讓這麼多人跑去看?不會是劉繼雄暴斃了吧!”
“走走走,快去看看快去看看。”趙想成仰頭把所有軟糖一口氣全倒嘴裡,拉著路子陽也趕著去看。
“等我等我!”夏婭追上去之前,還不忘跟格子言說,“等我吃完了瓜,回來就告訴你!!!”她興奮清楚地寫在了臉上。
格子言嘴裡嚼著糖,前麵確實挺多人的。
反正他回去也沒事兒,許萬林天天加班,他也過去看看。
匡放已經被按住了,他被按在月季田的鐵絲網上,拖鞋已經跑掉了,匡晟爬進花壇裡,他喘著大氣
,拽著匡放的衣領,毫不猶豫地甩了匡放一耳光。
格子言站到夏婭他們幾個身後的時候,看見的正好是這一幕。
不是頭疼嗎?
這是在做什麼?
趙想成幾乎想都沒想,直接推開麵前擋著的人,衝上去抱住了匡晟的腰,“叔,叔,叔,啥話不能好好說啊,你看這,這麼多人……”
匡放舔了一口發麻的嘴角,“爸,看見了嗎?我什麼都不在乎。”
“放哥,啥不在乎啊?你不在乎啥啊?”趙想成哀嚎著。
匡晟甩不開趙想成,他氣得發笑,指著匡放的鼻子,“雜種,你們陳家的人都是雜種。”
“按住匡放這幾個,聯係我助理,都他媽散了!”匡晟放下衣袖,他目光掃到了呆站在人群之外的格子言,忽而笑了聲,他直接伸手將匡晟拽到前麵,趙想成以為匡晟又要動手,發出刺耳的尖叫。
圍著的人平時怵匡放,正兒八經的時候怵匡晟,還真就慢慢散了,隻是一邊往回走一邊還在竊竊私語。
匡晟推了匡放一把,“你不是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豁得出去?我給你這個機會,去找他說啊,看他會不會如你所願。”
匡放慢慢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看向站在遠處的格子言。
夏婭咽了咽口水,她已經通過旁邊的人小話知曉了目前的情況,她也是,可她絕對乾不出在小區嘶吼自己是同性戀這種事兒,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並且左鄰右舍這樣的角色,添堵的概率更大。
路子陽跟夏婭一模一樣的表情。
他們都不知道。
放哥也從來沒表現出來過。
為什麼突然就……
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在他們思考的時候,匡放直接從花壇上跳了下來,他一瘸一拐地朝格子言在的方向走過去。
夏婭和路子陽被匡放著手推開。
“吃的什麼東西?”匡放低聲問道。
格子言不明所以,有很多想問的,又挺擔心,不過現在場合不合適,他把糖的包裝翻過來看了看,“超級Q軟糖。”
“給我吃一個。”
格子言從裡邊拿出一顆放到匡放手心裡。
匡放把糖丟進嘴裡,酸得他想流淚,他咽下去,揚起嘴角,讓自己看起來跟平時一樣,他用無所謂的語氣說:“對了,我是同性戀,就是我是男的,但我也喜歡男的……不是女的行男的也行的那種。”
“晟叔就是讓你來跟我說這個?”格子言挑挑眉。
“差不多吧。”匡放點了下頭。
“你,”匡放頓了頓,“會嫌棄我嗎?”
格子言搖了搖頭,“為什麼要嫌棄?你鬨這麼一場就是為了這件事兒?”
“算是。”匡放聲音沙啞。
格子言再度打量了一遍匡放全身,都快入冬了,匡放就穿了件短袖衫,牛仔褲上全是不知道在哪兒蹭的泥。
但格子言沒去跟匡放對視,他戴著眼鏡,很自然的利用鏡片和角度躲開了匡放那熱得有些迫人的目光。
“我是不嫌棄,但你沒必要。”格子言慢條斯理嚼著糖,“如果你也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就不會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你會像今天這樣告訴大家你晚上準備吃什麼?”
匡放看著格子言一開一合的嘴唇,腦子裡出現的還有格子言跟劉橙靠在一塊兒的背影,俊男美女,他不可能違心地說不相配。
世俗的眼光下,很少有人會看著兩個男的說真般配。
談不上正常或者不正常,隻是不常見的東西,就很容易被認定為不正常。
天已經黑了,周圍花壇裡的幾盞燈已經悄無聲息地亮了起來,不少人還扒著窗戶在朝外看。
家屬院就是這樣,今天誰家發生點芝麻大點事兒,隔天都能傳得哪哪兒都知道,在家屬院能聊,去了公司能聊,在工作群裡還能聊。
幾條線同時傳播,就沒有能藏得住的秘密。
明天,甚至都用不著到明天,深藍科技的股東之一同時任職CEO的匡晟的獨子——匡放,是個同性戀,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家喻戶曉”。
匡放喉結滾了滾,若無其事似的開口,“老子大張旗鼓昭告的又不是天下。”
格子言眼神閃了閃,這下,他幾乎可以確定,匡放喜歡的人,就在家屬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