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失控(1 / 2)

西界西澤夢海深處,安靜的閣樓內,一個懸立的石鏡頓然破碎,其中一張殘紙緩緩落下,同時杯盞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坐在主座之上的女人恍神半晌,微微偏頭看向那塊石鏡,像是在冥冥中意識到了什麼,旁邊正在翻開書籍的男人回過頭,見到自家夫人有些恍惚地站起來,伸手便要去拉:“夫人?”

閣樓外傳來了其他人的腳步聲,女人驀地站了起來,聲音冷靜:“來人!”

……

“那兩隻劍齒虎呢?”

“沒啥事,摔成半殘廢了,那邊有玄羽莊的鬼修在,不慌。”

“哭什麼墳啊,他們大師兄也就元神受損,這不手在腳在四肢健全嗎!做鬼肯定也是個好鬼!”

萬惡淵裡幾乎亂成一片,誰都沒想到外麵掉下來人,還掉的是熟人,玄羽莊大師兄駱青丘跟他兩隻寶貝劍齒虎,還有渾身是血半死不活的劍修。細數下來,兩人兩獸裡,狀態最好是竟然是摔斷腿的劍齒虎,而駱青丘元神虛弱陷入沉睡,顧七身體受損神魂重傷。

以往萬惡淵裡都是接受死人死魂的,頭一次接觸到這種特殊情況,前玄羽莊現萬惡淵的鬼修們兵荒馬亂,而受傷最嚴重的顧七則是被轉移到張富貴的小藥房裡,人陷入昏迷,卻死死地沒放開宿聿的手。

顧七渾身的血已經經過一番清洗,脫得隻剩下一件裡衣,崩裂的經脈在皮膚下留下一道道恐怖的裂痕,這些裂痕上還有未曾退去的劍氣,沸起的妖血還在持續地往外流出,微長的指甲在木板上劃開一道裂痕。張富貴的止血的水盆都已經換了好幾遭,連同萬惡淵裡其他醫修正在想辦法,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情況,怎麼會有人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宿聿的衣服上全是顧七的血,他低頭看著那雙手,有點走神。

手間是練劍留下的老繭,指骨泛白,皮膚之下是一直在跳動的經脈。

“這怎麼辦?”

“我沒見過這種病症。”

“聽聞他的病症好像是那個姓江的神醫在弄,我對他的病史不熟悉啊。”

“要不乾脆點,我去把江行風殺了帶過來?”不見神明深覺麻煩。

張富貴:“……”

啊!這些人能不能彆整日打打殺殺的!

“妖血已經入主丹田裡,對於半妖來說,沒能控製住妖血的平衡,就很難保持住人性。”墨獸看著滿身是血的劍修,“現在妖血沒能壓製下來,他身上的血就會一直沸動……這人的神魂也傷得太狠了吧,元神都裂了,他是乾了什麼啊!”

不見神明:“你不是天天想弄死他嗎?”

墨獸呲牙:“小爺的仇自己報,那些狗東西在萬惡淵的地盤上弄死人,是沒把小爺我放在眼裡!”

雖然它覺得這劍修死了也沒事,反正有萬惡淵兜著,可它就是很不爽啊!

宿聿側目,顧七的丹田裡千瘡百孔,被層層封禁的元神上的禁製已經消失了,剩下的是全是元神上的裂痕,這

種神魂懼傷的情況他第一次在顧七身上見到,像對方這樣的修為,神魂傷成這樣,無疑是妖氣失控的情況下雪上加霜……放任不管,過段時間血流儘就死了。

“你們出去。”宿聿忽然道。

其他鬼眾不解地看向他,最後張富貴明白了什麼,馬上就趕著其他醫修出去。

奇怪,明明放他死了更簡單一點。

可一想到他會死,宿聿卻有種奇怪的情緒,就像是空落落的無所適從。

屬於獅麟妖化的特征在顧七身上非常明顯,耳朵變成獸耳,妖瞳明顯,即便如此,他身上還未完全出現獸性的表現,就仿佛在竭力壓製著體內越來失控的妖氣。宿聿靠近,垂眼能看到顧七身上的傷口完全被侵蝕,止血是無用的,壓製不了那妖血的沸動,這個人遲早會因體內血液耗儘而身死。

屋外的聲音越來越安靜,宿聿用陰氣割開了手腕,通靈血在他的牽引下汩汩流出,滴落在男人乾裂的嘴唇上。

昏迷的人不知身外事,卻在通靈血的氣息沒入唇齒間的時候,克製許久的防線像是被一下擊潰。宿聿見他的身體止不住顫動,不由靠近幾步,用手腕一下捂在了顧七的嘴巴,這一動作,壓製許久的犬齒再也沒能克製住,一下咬上了手腕。

手腕間悶痛襲來,給顧七也喂過幾次通靈血,卻從未見過對方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宿聿下意識就想要抽回手,然而通靈血像是打開了某個隱秘的寶匣,他的手腕被一股巨力鉗住,本該昏迷過去的男人睜開了眼睛,妖瞳裡湛藍一片,眼白還有攀爬的血絲,他被往前拉了半步,緊緊地納入那人的懷抱裡。

渾身的陰氣被動反抗,卻在割裂對方皮膚的瞬間被宿聿製止,怕一不小心就把重傷的人弄死了。

宿聿頭一次覺得難以下手,但理智告訴他彆跟妖氣入主隻有妖性的人計較,被這樣抱著的感覺卻很稀奇,他的內心浮現奇怪的感覺,身體上卻不排斥對方的接近……他無法理解妖獸的直覺,但似乎對於顧七來說,這樣圈住他,才能穩定地安靜下來。

宿聿緩下動作,見顧七的狀態漸漸平靜下來,開口試探:“顧七?”

半闔著妖瞳的男人頭顱抵在宿聿的身後,他輕輕嗅著來自身邊的氣味,像是在判彆什麼,又在確定什麼,克製著從體內漸漸湧起的氣血,沒有進行更激烈的動作,哪怕整個腦海裡都叫囂著讓他把眼前的食物吞食入腹,他卻視若珍寶不敢造次。

“你妖血控製不住,通靈血能救你。”這樣用力抱緊的動作,令得顧七身上本就不穩定的傷勢持續滲血,宿聿的聲音冷靜,試圖跟他講道理,把割傷的手腕抬起來,“你把我放開,我給你喂血。”

通靈血的氣味近在咫尺,像是無形中刺激著什麼,一點點地把那根緊繃的底線挑斷。

而宿聿恍然不覺問題所在,反倒將手腕靠得更近,試圖讓顧七鬆開他。

男人沒有正麵回答他,剩下的隻有如同妖獸磨牙的聲音,聲音清晰地出現在宿聿的耳後,宿聿原本安下的心一下

懸起,正想把對方推開的瞬間,男人的牙齒背著他刺破了後頸側邊的皮膚,體內的通靈血被吸吮,過快的流速讓宿聿有點心跳加速,體內的靈眼幾乎在第一時間輪轉起來。而這時候,源自顧七體內無從釋放的妖氣卻被通靈血所誘動,傾泄而出。

不見神明的霧氣一下被驅散,附著在宿聿眼睛上的假象被驅趕出來,“?”

蹲在外麵等情況的鬼眾們偷聽牆角未成,反被屋內卷出的妖氣掀飛,一下就摔出了數步之遠。

風嶺愕然:“這是什麼妖氣啊?這麼霸道?”

齊六茫然:“我不知道啊!”

眾鬼看向不遠處的狼王,後者穩坐如山。

張富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藥房:“不會塌了吧?”

狼王坐在木屋旁邊的石頭上,聞著周圍滿是獅麟氣息,見到不遠處鬼眾們被妖氣趕數百步之遠,同為獸族的它能感受到那對領地強烈的占有欲,源自獸的一種本能,無疑是在意識不清狀態下的護食之舉,但這麼多的妖氣能釋放出來,也是件好事。

屋內,綻開的陰氣卷過男人的皮膚,後者卻沒有停下來,反而將宿聿抱得更緊,釋放而出的妖氣沒有傷到宿聿半點,反倒是宿聿被動抵禦的陰氣將顧七割得遍體鱗傷。

宿聿如同被野獸狠狠地遏住後頸無法逃離,被禁錮在他人的懷中,被用著這樣的姿勢進食,就好像是被圈在了妖獸的懷裡,一點點地被舔舐乾淨,後頸側邊的傷口處被柔軟的東西舔過,刹那間他好像聞到了顧七妖血的味道,山雪的味道,凜冽如寒冬,瑟瑟的涼意與其他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最後被一一收斂起來,他沒有聽到聲音,卻感受到有一隻手搭在他的後腦勺上,一下一下,如同安撫。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宿聿手腕的傷無聲息間愈合,男人早就鬆開他的後頸。

可脖頸後有種酥麻的感覺,他的意識在一下一下的安撫中迎來了困倦,顧七的失控在眨眼之間,卻又很快地抑製下來,失血過多的恍惚在持久的安撫中平靜下來,取而代之地是陷入長久的沉睡。

“睡吧。”

宿聿聽到了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隔著一層水,好像在久遠之前。

……

臨時被靈眼趕出宿聿識海的墨獸跟不見神明壓根不知道發生什麼,妖氣跟陰氣打起來的時候,它們誰也沒敢去觸黴頭,等那些氣息收斂,它們推開張富貴搖搖欲墜的門,而事主之一宿聿早就睡了一覺,身上有種詭異的鬆弛感,懶散地坐在屋裡尚且安好的椅子上……發呆。

“不就放個血嗎……這房子都要拆了。”風嶺茫然地看著。

通靈血對妖血的壓製是肉眼可見的管用,顧七身上的傷勢比原來更恐怖,但是詭異地,那些沸動的妖血卻依然安靜下來,甚至有種奇怪的平靜。能止血,那對萬惡淵裡的醫修來說,剩下的問題就極好解決了,治傷是比較容易的事,一群人在顧七周圍忙前忙後,將那滿身的傷包紮起來。

醫修抖著手:“我有點害怕,為什麼

我給他治傷,老大眼睛眨也沒眨地看著我。

張富貴回過頭?_[(,果然看見宿聿撐手托腮,目光不離這邊……壓根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一群鬼動作格外利索,不到半小時就將顧七的傷勢處理妥當。

狼王卻看了顧七的神魂一眼,在那虛弱的魂魄裡感受到交織的兩種氣息,它認真地觀察了半晌,很快就無所事事地出去陪狼子狼孫玩。

風嶺詢問:“虎族眼神好使嗎?不會黑青分不清吧?”

負責交談的鬼修:“應該不會吧!”

妖血的問題解決來了,但是神魂的問題卻難以解決,誰也不知道這劍修乾了什麼,能將神魂傷成這個樣子,從劍齒虎那斷斷續續表達不清的獸語中勉強組織出顧七與駱青丘出事前經曆了什麼,宿聿去追魂靈,而顧七去追的是駱青丘的元神,能將兩人傷得這麼重,挾持駱青丘元神的青衣人不簡單,與那些隨處可棄的黑衣人不一樣。

宿聿睡了一覺,外麵卻已經亂翻了天。

他隻換了身衣服,一到散修盟,就被蹲點在傳送陣外的白使逮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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