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
原本雷鳴正在解說席上無聊地等著天黑, 他都已經做好試煉一結束就去現實裡堵東儘的準備了。
然而這時候,卻有一位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觀眾在他的解說直播間裡發了一則彈幕道:
[同為最高宇宙的巔峰神明,人家凱在副本裡度假找樂子, 你擱這兒打工也就算了。先前叫你去東儘直播間你非不去, 現在這麼好的MVP候選就要被凱搶走啦!今天凱又是神降、又是白晝雨的,浪漫到這地步,你以後拿什麼跟人家爭啊!]
雷鳴根本無所謂彈幕裡的踩一捧一,在一千個午夜裡,他早被東儘陰陽怪氣指桑罵槐慣了, 就這點程度他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可他雖然不在意彈幕的嘲弄, 卻被對方話裡提到的“白晝雨”三字給弄得差點破了防。
白晝雨?什麼白晝雨?
今日之前,雷鳴從未想過要打開東儘的直播間。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對那個小瘋子的殺欲有多熾烈。
每多看一眼, 他按捺不住殺意的可能性就更高一分。東儘現在對他還有用, 沒打算立即將人弄死的雷鳴隻能選擇最原始的辦法, 對其視而不見、避而不談。
但現在這辦法不行了。
他沒想到凱那個三分鐘熱度的家夥非但沒像過往那樣, 找完樂子就將那份短暫的愉悅給拋到腦後, 反而試圖和副本裡的東儘於共鳴中再續前緣?
簡直可笑。
想到這裡,雷鳴掩在麵具下的金眸一片暗沉。
等到他終於進入東儘直播間, 看到那場白晝之下的狂風驟雨後,這位黑夜與戲劇之神終是以一種喜怒難測的語調緩緩念出了凱的姓名。
同為最高宇宙的神明, 雷鳴一眼就知道這場雨源自於凱。
既然午夜的那場黑夜雨, 是他在為東儘動蕩。那現在這場白晝雨呢?
——這是凱在為東儘興奮。
興奮到連與凱適格度如此之低的白晝神格, 都能因其此刻的心緒而狂亂至此。
在雷鳴神情晦澀地注視著東儘一刀毀掉漩渦門,注視著後者接住門裡掉落的、一顆能隨著陽光變色的細碎寶石時,他的解說直播間不知何時起死寂一片。
因為雷鳴此時的眼神實在過於嚇人。
每一個畫麵內,每一個畫麵外,他的殺意暗潮洶湧, 他的殺欲呼之欲出。
哪怕下一秒,這位神明直接將屏幕內的人寸寸咬碎、吞吃入腹都不足為奇。
[……雖然知道雷鳴和凱有過節,但多大仇多大怨,竟然讓他連凱看中的神選對象都這麼看不順眼?]
沒人敢回答這則彈幕的問題。
唯一能回答的雷鳴已然再度離開了解說席。
哪怕最後一瞬他的眼神已經重歸平寂,但誰都能看出那份平寂下悄然醞釀的暴風雨。甚至就連他此刻慢慢走遠的背影,都充斥著一種無聲而放肆的張力。
[這是看到白晝雨後想起曾經和凱的結下的梁子,要去找凱乾架了?鳴哥,我勸你還是冷靜點吧。你欠宇宙意誌的債已經夠多啦,要是在打架過程中再弄壞一堆星球的話,說不定真得在解說席上蹲到地老天荒嘍~]
這類發言固然滿是火上澆油的意味,但也透露出了絕大部分觀眾對今日之事的看法。
所有人都覺得白晝雨是凱所致,卻無人懷疑昨夜的黑夜雨和雷鳴有關。
哪怕今日雷鳴舉止和反應都頗為反常,眾人也隻以為他和凱舊怨太深,幾乎沒誰會覺得這一切是東儘導致。誰讓明麵上東儘與雷鳴全無交集,而雷鳴又一直都是這麼個斷情絕愛的形象呢?
即便是上位宇宙裡最扯的八卦,都扯不出他會為誰衝冠一怒的傳聞來。
然而此時此刻,雷鳴確實是在憤怒。
身為黑夜和戲劇之神,世間種種他看得太多看得太透,以至於他反而很難分清各色欲望。
因為無論是殺欲、愛欲、食欲、戰鬥欲,對他來說並無太大不同。
欲望就是欲望。於雷鳴而言,隻有欲望輕重之分,並無欲望類型之彆。
所以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為何憤怒。
是憤怒於他想得到的白晝神格卻被凱當成神選橄欖枝、滿不在乎地拿出七分之一放入副本世界的門裡嗎?
還是說他在憤怒於東儘與凱同樣契合度不低,能夠在不知真名不知身份的情況下與其隔空達成共鳴?
說的再清楚一點,他到底是在為白晝神格而憤怒,還是在因東儘而憤怒?
雷鳴無法分清。
他隻知道,在白晝雨落下的一刹那,在東儘手握白晝神格碎片、額間出現與凱同樣的太陽金紋的一瞬間,他的的確確無法抑製地在憤怒。
並且這份怒火遠勝以往,遠超想象。
好在凱今天進行的隻是一種臨時神選。
臨時神選和真正神選的區彆是,前者是一些神明單方麵用來確認試煉者與自己的契合度的,它會隨著每場試煉結束自動解除。而後者則需要神明給予試煉者真名,自此與選定的試煉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狂歡之神凱和副本裡的卡樂終究不同。
以凱的傲慢程度,在東儘明確回應他拋出的橄欖枝前,縱使他再神魂顛倒,也絕不會對東儘進行真正的神選。
而今夜之後,雷鳴不可能讓自己早已選中的東儘給予其想要的回應。
他壓抑了這麼久的殺意,他忍耐了這麼久的殺欲,不是為了給他人做嫁衣的。
當今夜過後、第一場試煉結束時,東儘要麼徹底接受他的神選,要麼被他寸寸淩遲而死,就這麼簡單而已。
此時第一場試煉副本內。
東儘還不清楚外界已經有位神明手持著生或死的選擇,在下一個午夜時分靜候著他的通關了。他正在凝神端詳著手中的細碎寶石——如果那真的可以稱作是寶石的話。
因為這一秒,他的“真實之眼”是這麼告訴他的:
[未知結晶:看似是會隨著主人特征而變色的奇特寶石,實際上是1/7的▉▉▉▉。它的內裡蘊含著巨大的能量,隻有遇到合適的主人,才能發揮出它的真正力量。]
如果東儘還有壽命的話,他高低得獻祭一些、當場鑒定清楚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
可惜他沒有——因為這扇門遠比他想得更難破壞。
他那剩餘的2天多壽命明明都夠送走卡樂了,到了這漩渦門上,卻僅僅隻是在給它刮痧。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東儘乾脆嘗試和本宇宙的宇宙意誌溝通,看能不能借貸一部分壽命——畢竟即便他現在破壞不了門,他也必然是那最後的七個MVP之一。
既然注定會得到全方麵提升的獎勵,提前用些壽命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你說對吧?宇宙意誌。
宇宙意誌顯然無法回答。
但在東儘不抱什麼希望地試著借貸壽命用以獻祭“真實之眼”時,他竟然真的成功了。於是他以未來一年壽命為代價,揮出了讓門徹底分崩離析的一刀。
東儘一邊揮刀時一邊在想,究竟是什麼破門竟然這麼貴。
等到那顆看著就值錢的未知晶體從門中掉到他掌心後,他才忽然意識到他這麼做好像不僅走了一條出乎外界觀眾預料的線路,似乎還陰差陽錯地走出了一條脫離最高宇宙所有設計的線路。
因為在他反射性地撈起即將掉落的晶體的一瞬間,被他毀門動作驚到的富豪暫時忘卻了恐懼,情不自禁地朝他驚訝道:
“你的額頭是怎麼回事?!”
聞言,東儘隨手打暈了一旁反應遲鈍的富豪,然後垂眼看向了靜止的手機屏幕。從屏幕的倒影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自己的額頭上那道一閃而逝的太陽金紋。
然後就出現了他神色微妙地端詳指間晶體的那一幕。
如果說午夜時分卡樂身上浮現出鎏金紅紋是神降的前奏,那麼此刻能讓他額間出現同樣紋路的晶體又會是什麼呢?那位未降臨之神的1/7神格嗎?
“……真的假的啊。這怕不是是在逗我吧?”
這一刹那,東儘幾乎要將手中的晶體看穿,一種倍感荒謬的情緒驟然湧上他的心頭。
假設這玩意兒真的是神格,用以存放神格的門按理說應該是不可破壞的。
也就是說,這個副本很可能壓根就沒設計破壞“門”的線路——畢竟主線任務也僅僅是讓他發現“門”而已。
要不是他氪命加開掛,還真不一定能打出這種前所未有的結局。
念此,東儘忍不住想到了剛才那位和他共鳴的神明。
早在白晝雨落下時,他就下意識打開了自己天賦附帶的遊戲麵板。
爾後他一眼就發現遊戲麵板上的“真名呼喚”技能出現了些許變化——隻見原先獨屬於雷鳴的那個真名呼喚技能後麵多了一個①的序號。
既然有“真名呼喚①”,自然就出現了“真名呼喚②”。
有關它的具體介紹如下。
技能名稱:真名呼喚②
技能效果:祂是卡樂▉▉,狂歡之神。
技能介紹:當你得知祂的全部真名,並對其呼喚後,祂會給予你一切的回應。
技能評價:寶貝兒,既被最快神選後,你又成為了迄今為止最快被臨時神選的人類!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萬神迷嗎?此刻祂在告知你一半真名時就已經願意為你支付一部分代價,顯然已經為你癡為你狂。所以你會接下祂那昂貴的橄欖枝,呼喚祂無人知曉的全名嗎?
瞥見狂歡之神真名裡的“卡樂”二字,東儘對一切再無疑惑。
先前於暴雨中試圖神降的,今日進行臨時神選與他共鳴、為他支付代價的,以及在門內放置疑似神格碎片的晶體的,應該都是這位狂歡之神。
也不知道對方家裡究竟幾個礦,竟然任性到連神格都能送出去1/7。
這到底是真的戀愛腦,還是天生隨心所欲至此?
無論是哪種,都足夠東儘在心底戴上痛苦麵具了。
——因為這意味著,他確實又惹到了一位惹不起的瘋子。
不是吧?他交易出運氣後就真這麼倒黴唄?
雷鳴的存在已經讓他很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那麼這位擁有白晝神格的狂歡之神,是不是打算讓他見不到明天的月亮?
你們神明就非得逮著我一個人禍害嗎?!
之前富豪維斯抵達酒店時已是傍晚。時至此刻,殘陽儘落,月升星起。
在從不缺席的明月下,東儘熟練地拆下了監控攝像頭,並將其拍到的所有畫麵轉存到原主的手機中——這些畫麵包括惡人們的進出往來、東儘先後除掉烏力與卡樂的場景、維斯承認自己召喚‘門’的經過,以及最後東儘一刀碎門額泛金紋的畫麵等等。
存完所有視頻和記者照相機裡的照片後,東儘直接設定了於23:50定時發送給手機裡“異種調查局”的那個號碼。
回想著監控裡拍到的一些片段,饒是不怎麼在意彆人目光的東儘都忍不住在想,號碼背後的人看見這些玩意兒後,會不會覺得他是個黑吃黑的絕世壞種。
如今距離第一場試煉結束還有4個半小時。
毀了門的東儘為避免異種們發現這件事,直接借口收到了許多好酒,約齊了現存的所有異種去33層品酒。
由於天賦緣故,醉酒對他來說僅是一種減血的狀態,隻要及時補充血條,他就是千杯不醉。於是當時針轉向21:00時,所有赴約的異種都在他或激將或婉勸的言辭下酩酊大醉。
而套間沙發上的東儘自始至終神色清明。
隻見他一邊含著硬糖給自己補充血條,一邊拿出原主手機劈裡啪啦地給住在酒店裡所有惡人群發信息道:
“致我親愛的救世主們,午夜的那場煙花秀你們看見了嗎?”
“它輝煌、燦爛、席卷全城。更關鍵的是,本應是炸彈的它自一開始就染上了獨一無二的戲劇色彩,正適合作為這座致命之城的落幕。”
“毫無疑問,近來你們的表現讓我滿意至極。”
“作為獎勵,請諸位於今夜23:00前在禮堂集合。屆時有驚喜等待大家。”
“彆擔心,是真的驚喜。你們應該不會讓我久等吧?”
“希望我們能在今夜,一起迎來全新的開幕。我等你們哦~”
這種半鼓勵半威脅的話讓遍布全城各地的惡人們不得不迅速趕回。
等到23:00真的來臨後,他們竟然真的一個不少的來齊了。
此時坐在禮堂講台上的東儘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手中的兩個引爆器,爾後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下方坐立不安的惡人們。
現在他手上的可不是什麼煙花引爆器,而是貨真價實的炸彈引爆器。
他左手引爆器連接的是這些日子裡起始城各地還未被拆除的炸彈。
而他右手的引爆器,連接的則是這兩天他在酒店各個逃生口處親自埋下的炸彈。
他不是說了嗎?他要和這些惡人們一起迎來全新的開幕。
——他從來不開玩笑。
此刻惡人們並不清楚接下來等待他們的究竟是什麼。他們光是看著東儘指間拋來拋去的引爆器,心裡就已經開始七上八下了。
當東儘開口讓他們一個個彙報各自近來埋煙花的總數時,這些惡人才勉強轉移了注意力,開始有樣學樣地彙報起來。
哪怕先前死了近一半,禮堂裡依舊還有近百人。
等他們全部彙報完後,時間已經轉到23:50。
這時候,富豪先前用鈔能力定好的煙花大秀再一次盛大開場。
於窗外煙花不斷的升騰、爆裂、綻放、破滅裡,於空中顏色各異卻都無儘絢麗的煙火下,東儘笑眯眯地揮手將埋炸彈最多的一位惡人召到最前方,然後開口道:
“之前我承諾過,我會給埋煙花最多的人一個超乎想象的祝福。”
在那個混混麵色緊張地抬頭看向他時,東儘忽然認出這位也是當初他在十層走廊上遇到的惡人之一。至於另外兩位小偷和騙子,已經分彆被多格和烏力殺了。
現在看來,這酒店十層還真有點說法在裡麵。隨便遇到一位都是能悶不做聲乾大事的。
念此,東儘麵上的笑意不禁又加深了幾分。
隻見他右手輕輕一拋,就將酒店所有出入口的引爆器扔到了一無所知的混混手上。
“諸位先彆急。淩晨出於某些原因,我提前半天引爆了全城的煙花。”
“作為補償,今晚我先請你們看一場煙花秀。雖然比不上你們自己埋的那些,也不帶任何的黑色幽默,但單純以華麗程度來說,應該也勉強能夠入眼。”
這場煙花秀持續了整整十分鐘。
煙花綻放到第三分鐘時,異種調查局已經瀏覽完了記者所拍照片,正全速往逢魔酒店趕。
而在趕路的途中,他們以三倍速分彆瀏覽著與東儘有關的一段段畫麵。
等到第九分鐘,異種調查局的車即將抵達逢魔酒店地下停車場時,東儘示意身側的混混按下他扔出去的引爆器。
並且在同一時間,他沒有再去接被左手拋到半空的全城引爆器,而是右手拔刀一匕首紮穿了它。
於煙花的奮力尖嘯中,酒店各處猛地傳來了轟然爆鳴聲。
在所有惡徒反應過來前,在那一聲比一聲劇烈的爆破音裡,東儘對著茫然握住酒店引爆器的混混笑著開口道:“祝你監獄生活愉快。”
這就是當初他所承諾的“超乎想象”的祝福。
今日過後,他和這些惡人、以及33層醉死的異種們,都會迎來嶄新的開幕。
隻不過他是在宇宙的舞台上,他們是在不知名的監獄裡。
當煙花徹底燃儘的那一刹那,異種調查員們終於抵達了碎石堆疊的逢魔酒店門口。
爾後,世界定格於此。
安然通過第一場試煉的東儘耳邊即時傳來了熟悉的機械播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