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兩隻怪物話題中央的“寶貝”,卻並未出現在船上任何危險的地方,甚至也不知道朋友正在想方設法找到自己。
自從逃離了舞池,舒窈就一股腦跑回了房間裡,將自己埋在了沙發上那層千鳥格的薄毯下,像是一隻連觸角都伸回殼裡,隻想躲在安全屋的小蝸牛。
她靜靜地就這樣趴著,放空大腦,什麼都不思考,不去想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得了精神病,也不去想剛才尖叫離開之後,在彆人眼裡自己會是什麼形象——
總之,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緊閉著眼睛,試圖就這樣在沙發上睡一覺,好像隻要還能睡著,那醒來之後不管世界是什麼模樣,都能再生出勇氣去麵對。
房間裡十分安靜。
隻有窗外輪渡劃破海麵,開辟出的海浪聲。
不知過去了多久,舒窈感覺到自己薄毯外沒蓋住、伸出沙發的那隻腳腳腕處被一道微涼的溫度給握住,對方動作很輕地替她解掉了細細的高跟鞋鏈,幫她將鞋脫掉了。
在這期間,舒窈開始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像是一隻膽小的、都已經躲進了櫃子裡卻還是被發現的小貓,緊張地看著櫃門縫隙,怕人類要隨時闖入將自己揪出去。
然而藺然並沒有這樣做。
她隻是替舒窈脫了鞋,然後拉開薄毯一角,替她將那隻腳也蓋住。
而後沙發旁邊往下一陷,令舒窈知道她就安靜地坐在這裡,陪著她。
-
啪嗒、啪嗒。
很響的,眼淚掉在沙發墊上的聲音傳入舒窈自己耳朵裡。
藺然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問的寬和模樣忽然令她覺得委屈,明明自己之前又是嗅覺失靈、又是出現幻聽,現在還有了幻覺,像個瘋子一樣眾目睽睽之下從舞池裡跑了出去——
可是藺然卻始終能包容理解她。
她忽然想起來小學的時候,自己讀書的時候因為太安靜、不怎麼說話,被同桌男生總是搶橡皮鉛筆、抄試卷答案,那時候她也不會向老師告狀,就較勁地使勁瞪著作業本,好像這樣就能讓寫錯的字自己消失。
後來是同樣在這個學校裡教書的舒女士路過,恰好看見她同桌欺負她的一幕,想到這個學校的校風,毅然帶著她跳槽去到另一個更好的學校念書。
被舒女士看到自己被欺負的那天,舒窈覺得自己肯定要挨罵了。
因為她的母親對她的
要求總是特彆嚴苛,既不許她太跳脫、像林靜姝那樣每次放假都在外麵瘋跑,又不許她太內向、年節時見到長輩都不知道主動問好。
這樣窩囊的她,一定又要挨罵了吧。
她是這樣想的,所以回到家進了房間,就這樣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等著舒女士進來將她揪起來、拎出去教訓一頓。
可是什麼也沒有。
那天,她在被子裡好幾次悶得臉都紅了,伸出去透氣,卻始終沒有等到舒女士來罵她,然後不小心睡著了,半夜忽然驚醒,卻見到坐在床邊的身影。
見到她把被子都踢開,舒女士還替她重新蓋了回去,甚至也不知道她已經嚇醒了,還把她手腳都仔細塞好。
舒窈是在那一刻恍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這樣嚴厲的母親愛著的。
……
可是藺然又和舒女士不同。
從最開始見麵到現在,她好像從來沒對舒窈提過任何要求,她不像舒女士,要孩子自立自強不卑不亢,卻又始終以那些奇怪規矩讓她戴著枷鎖成長;她也不像林靜姝,一麵愛她的純真,一麵又想要她為自己放浪形骸。
藺然好像從相遇的那一刻就是為了愛她。
不管她是純情、叛逆,正常還是瘋魔。
舒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薄毯下麵探出腦袋,將那些眼淚都流到了對方那條黑色的裙子上,而藺然起初隻是一下又一下地用掌心捋著她被造型師搭理得井井有條、而在剛才早就被蹭亂的卷曲長發。
她聽見藺然很輕的一聲歎息。
隨後——
對方捧住她的麵頰,傾身下來,將她麵上的淚痕一點點舔掉,柔軟的舌尖蹭過舒窈帶著溫度的麵頰,終於也比冷在她臉上的淚痕更暖一些。
舒窈哭得更大聲了,她抬手抱住藺然的脖頸,在此刻忽然想把所有事情都忘記,忘記那些異樣、那些瘋象,還有自己或許成了精神病的事實,隻想沉浸在女朋友如大海般包容的愛裡。
她抽抽噎噎地撒嬌:
“藺然……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邊說,還邊主動去吻對方的唇,像是終於聽見主人的聲音、在櫃子裡躲了半天的貓貓終於肯主動出來,躺下翻開肚皮、用腦袋去蹭地板,用儘一切手段要將能給予安全感的人留住。
也像是要把所有的籌碼孤注一擲丟向賭桌,祈求勝利女神永遠眷顧自己的賭徒。
藺然幾度想偏開頭,想要開口說點什麼,都被舒窈主動且熱烈地再次糾纏而上,後來連她們的親吻裡,都滲入了微鹹的淚水。
抱抱我吧,我要抱——?()_[(()”她一遍一遍地要求著。
哪怕女朋友最後妥協地已經用雙手將她困在臂彎裡,可是舒窈卻仍然覺得不夠。
-
她的女朋友,好像要碎了。
藺然看著懷裡哭泣的人,心中莫名冒出這樣的形容。
從來都任由腕足去找尋那些精美瓶子,並且在它們盤桓、鑽入其中棲息、最終玩膩了丟棄,看著瓶子隨著洋流漂浮,撞在海底礁石上粉碎成一片片的怪物,第一次遇到了難題。
她不知道該怎麼修補破碎的瓶子。
於是隻好極儘所能,想要讓舒窈重新開心起來,露出往日那些羞赧的、生動的、眼睛裡好像會發光的模樣。
無論對方想做什麼,她都一一滿足,好像這樣就能讓這瓶子破碎得更晚一些。
哪怕舒窈此刻拉著她的手,順著那條如枯萎玫瑰般的灰色長裙開叉下擺而去,撫摸上屬於人類的大腿肌膚,肌理分明,細膩又溫暖。
卻還不止——
藺然聽見她的女朋友如此哭著道,“不夠、還不夠、更多一點……”
她想要更多的、足以與這現實痛苦抵消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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