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溫暖的,和【燈塔】完全不一樣的熾熱明烈光芒。
能將它曬成章魚乾的那種光芒。
還在思考這段奇藝的旅行經曆時,躺在地上的人再度開口了,“哦,我不想回去。”
這次她還學會了搶答,“你也不想回去?”
大章魚:【嗯。】
……
太詭異了。
她想。
哪個正常人臨死前的幻想畫麵裡,會同樣出現一隻想不開的大章魚,然後一人一魚排排躺在沙灘上等死啊?
可是事實確實如此。
在不知第幾次,海浪帶著狂風卷過來,還是隻能拍打在那隻章魚身上時,她終於再度開口,“為什麼啊?”
“你這體型……也不像是生活在淺海的,長這麼大不容易吧?瞧你還能跟人類溝通,你也不像是普通章魚啊,神話裡的海怪就你這樣的吧?待在海裡是有什麼煩惱呢?魚不好吃?海水被汙染了你不滿意?”
她承認,自己有點想不通。
什麼樣的情況會讓一隻海怪跑到岸上脫水自儘啊?
大章魚不吭聲。
明明是它先開啟的話題,現在卻在聊天裡頻頻閉麥。
察覺到它又在看自己,女人發現這隻海怪心思還挺深,索性它也是自己最後見到的家夥,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若不是此刻渾身滾燙沒力氣,她指不定還能坐起來跟它掰著手指頭。
一根一根地羅列。
“呐,我就不一樣了,我有很多理由。”
“比如小時候家裡沒錢,又不產檢,還重男輕女,生下來發現是個女的,就隨手送給村裡最有錢的那戶人家當童養媳,結果人家破產了,就把我丟到鎮上的福利院門口——”
“後來我被領養過兩三次,還是被退貨,最後我煩了,也不想要什麼家庭什麼親情了,發誓自己讀書出人頭地。”
“我考得可好了,我選的專業也可好了,我好喜歡。”
哪個學醫的人沒有懸壺濟世的夢呢?
直到在年複一年的學海裡沉浮,好不容易背過一本又一本的大部頭書,上一節又一節的解剖課,麵臨的就是實習、輪轉、規培、轉正、升職等等更難的問題。
靠著每天熬夜學習,才能在專業課裡勉強保持前遊成績的她,在進入到更複雜的工作環境時,即便努力,但那孤僻的性子卻實在難討喜。
她不是那種超然出世的天才,沒有什麼能讓大佬們格外青睞的本領,甚至還因為性子孤僻、看起來太冷,所以還在實習時被患者和家屬投訴過好幾次。
大城市的醫院當然不必要留她。
像她這樣好學校畢業的實習生,各大醫院裡比比皆是,她做事一般,又不會來事,也沒有家裡人和老師的幫忙推薦,就算想當耗材,也未必能留到最後。
而壓在她這頭駱駝身上的,還有一根又一根的稻草。
找到實習的時候,以為她等於畢業工作、直接找上門的親生父母,希冀著給她一份愛,她就能回饋他們金錢。
他們堂而皇之地以“你要給我們養老”的名義,堵在她工作的醫院門口,為她本來就不順利的工作雪上加霜。
在她輪轉到急診科,通宵好幾天,又被他們氣到、當眾暈倒之後,被同事抬上病床的她,被診斷出了腦部的惡性腫瘤。
腫瘤壓迫腦乾神經,以
後可能會影響心臟(),肢體等等?()_[((),因為影像顯示的位置太刁鑽,手術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十。
她醒來的時候,看見那對夫婦沒有離開,還以為他們良心發現,是想要給她治療,誰知他們拚命扒拉著路過的醫生,說是他們醫院喪儘天良,逼人去死。
現在非要鬨著醫院賠償一筆錢。
至於那筆錢是否用於對她的治療?
她思考著偶然聽他們聊起的隔壁村有錢人家的智力殘疾兒子,覺得自己可能臨死前或許還能再被他們賣一次,再賺一筆。
又或者是。
死後也能賺一筆?
以這對夫婦這麼缺德,又淨不會在正事上動腦子賺錢出力的模樣來看,倘若能找到什麼冥婚渠道,一定會欣喜地將她八字也再賣一次,讓她死後的骨灰也不得安生吧。
-
比起在深海生活的魚類,在陸地上的人類實在要麵臨太多太多的煩惱,工作事業、家庭生活,隨便從一個人的指縫裡扒拉點,都能漏下數不完的憂愁。
漫無目的地說完這些,讓她覺得腦袋都有些渾渾噩噩了。
恰好此刻有一波海浪過於凶猛,衝過了大章魚的頭頂,冰涼的海水劈頭蓋臉落了她滿臉,她勉強舔了舔。
啊。
忘記了。
現在舌頭已經木了,早就嘗不到味道了。
她如此想著,竭力要在意識模糊之前,肆無忌憚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那麼你呢?”
似乎看出她的生命體征在逐漸消散,剛才總是心事重重、不肯說話的大章魚很快地回答:
【一定要有理由嗎?】
【沒有理由,不也可以嗎?】
沒有必須要死去的理由,也沒有非要活下去的理由,因為它隻是隨波逐流、被驅趕出故鄉的遊者。
何時生,何時死,都可以。
聽見它話語的人類笑了下,似乎欣然接受了這點,“當然行。”
她說,“聽起來,你好像是因為在海裡生活了太久,厭倦了那種枯燥的日子——”
“既然今天到了岸上,那你要不要考慮下,體驗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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