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跨過門檻,在玄關處脫了鞋襪,赤足踏上光潔的柚木地板。
然後站在原地,許久沒動。
過去這麼長時間,她都快忘記母親長什麼樣了。
隻依稀記得,母親有一張高雅但嚴厲的麵龐,顏色淺淡的薄唇常抿著,無端抿出些許細紋來,那雙上挑的瑞鳳眼也總是睇睨著人,好像看誰都不太滿意。
包括對她。
許是夜間寒露重,地龍燒得不太旺了,屋內沁著絲絲冷意,梅落時沒心情去添炭火,踩著地毯走到床沿坐下。
柔軟羊絨磨蹭在腳心,帶起微微酥麻的癢意,她縮了縮腳,想起這張地毯的來曆——
那次曆練,為了救夙央,她右肩被五翅冰狐的毒爪子捅了個對穿,因治療不及時,從此落下寒傷,時不時就冷得發抖,傷口也會蔓出薄薄冰霜。夙央大抵是內疚得厲害,給她鋪了地毯又每天來燒上地龍,還收拾了好大一個藥箱子放在她房間,便於經常上藥。
隻是不同於往日的嬉皮笑臉,他一直悶著頭,一言不發。
梅落時見他這樣,好幾次想安慰他,結果一靠近那孩子就轉頭跑掉,話都說不上一句。
後來她終於忍不住,抓了夙央的衣領子,撈在手裡惡狠狠道:“還想跑去哪?”
夙央被她撈得一愣,眨巴幾下眼睛,低著腦袋不肯說話。
“啞巴了?”梅落時少見地發了火。
夙央扭捏道:“沒。”
“那乾嘛不說話?”
“我、我……”
話沒怎麼說,眼圈先紅了。
梅落時拿他無法,道:“這副樣子是做什麼?是我主動要救的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夙央看上去更難過了。
梅落時放軟了語氣:“作為修道之人,受傷對我來說不過家常便飯,就算不是因為你,也會因為彆人,受傷隻能說明我修為不足,有待長進,你不必自責。”
夙央悶悶道:“要是我修為夠高的話就不會讓師姐受傷了。”
“我幾十年修為都差點沒打過的魔獸,你一個十六歲孩子談什麼修為夠高。”她拍了拍夙央腦袋,說:“誰都有小的時候,我在你這個年紀,也被打得找不著北過,彆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夙央當時的反應跟明遙幾乎一模一樣,隻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不對,應當是明遙跟夙央一樣才對。
梅落時想著想著,把自己逗笑了。
可嘴角牽起來沒多久就耷拉了下去。
正是因為那次曆練,夙央的九轉淨蓮體才被發掘出來,然後牽扯出那一堆事。
母親應當也是不喜他的,不過是看他體質特殊,才擺足了架勢供著,但背後亦沒怎麼上心。
或許那時,她也該像現在對明遙一般,多關注關注夙央。
夙央。
梅落時驀地閉上眼,止住紛亂的思緒。
她最近想起夙央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是因為明遙跟他太過相似嗎?
她揉了揉眉心,強行平定略微紊亂的心跳。
“大道無情,無情以成道。”
“梅落時,不可動情,不可動心。”
母親的訓誡又回響在腦海中,梅落時冷靜下來,沉默著揮滅了燭火,上榻入眠。
*
翌日,統議廳。
左八房的高階弟子和右七室的低階弟子齊聚一堂,交頭接耳的私語聲彙聚成海浪,於富麗堂皇的大廳裡連綿起伏。
明遙踏入的那刻,海浪寧靜一息,隨後更激烈地翻湧起來:
“是他,他昨天是被閣主親自領走的欸,閣主還跟他去了雪融舍,後來抱著行李走了。”
“千玄長老從哪撿來的孩子,待遇這麼好?”
“長老就說是附近某個村子遇到的,其他的好像沒透露。”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