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高采烈的嚴握瑜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瞬間身體繃緊的裴宿,等了半天不見回應,她疑惑地湊上去,摸了摸裴宿蒼白的臉。
“你怎麼不說話,難道這張不好看嗎?”
她有些委屈,把報紙一丟,走過來抱住裴宿的手臂,晃來晃去。
“不好看嗎不好看嗎?你為什麼不說話?”
……完全像一個心思單純的小女孩子,隻為自己的意見沒有得到肯定而不高興。
裴宿咬了咬唇,反手握住她,溫熱。
雖然她很明顯不是普通人,但至少……不是死人。
裴宿勉強笑了笑,“你特彆好看。不用在意我,讓我自己隨便看看可以嗎?”
嚴握瑜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提議,回去繼續啃她的宵夜了。
裴宿穩了穩自己的心神,撿起了報紙。或許,這上麵記錄的,隻是過去真實發生過的事。嚴握瑜在副本形成以前,就已經死了。
她迅速瀏覽了一遍,不禁皺起了眉。對於上麵說的話,她很懷疑。
報紙報道的是,嚴握瑜出身普通家庭,一年前才來到希望中學,卻因為自己有幾分姿色,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眾所周知,能夠就讀希望中學的學生都是家境優渥之人,可謂天之驕子。她身為老師,卻罔顧倫理道德,意圖勾引自己班裡的學生,不出所料地反被學生舉報,結果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眼看事情敗露,麵對輿論的指責,她惶惑難安,追悔莫及,最終選擇了自儘。
對於整件事,報紙給出的結論是,此人言行有虧,對於其下場,不予置評。
裴宿的目光重新落到那張照片上。先不說彆的……把死者的照片隨意披到報紙上,是合理的嗎?
報紙上的嚴握瑜笑容歡欣,儘管因那一道黑線而顯出幾分詭異,卻仍然透出青春和朝氣的氣息。她明明……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吧?裴宿覺得她死去的時候比自己根本大不了多少。
將報紙重新丟到角落,裴宿的視線投向一旁的一個紙箱。箱子上麵積滿了灰塵,與房間裡的乾淨整潔格格不入。
而且,她記得,嚴握瑜方才是說……這是唯一一張完整的照片了?
她又看了看嚴握瑜,雖然已經打過了招呼,但對於要翻彆人的私物,還有有些負罪感……
雖然她自從綁定這個係統後就沒少乾這種事。
箱子被打開,被觸碰到的地方拂開了灰塵,稀稀落落,淺淡得像已乾的淚痕。
一個樸素的筆記本,裡麵沒有記任何東西,卻夾了很多樹葉和花瓣,想必是作書簽夾了。
一些零碎的飾品,粉色,藍色,紫色,各色花樣,可以看出主人對於打扮自己很上心。
幾支口紅,有些還是全新未拆封的。一個小熊玩偶。
還有……最下麵……
裴宿的眼睫顫了顫,她看到了……嚴握瑜的,“不完整”的照片。
嵌在玻璃鏡框裡的,上麵爬滿裂痕,想必是被人用力地摔過。還有一些照片,不是被用紅筆大力地打了叉,就是撕得粉碎。
她撿起了那張尺寸最大的相片。女孩的臉被紅筆畫得亂七八糟,乍看之下,仿佛索命的女鬼。
裴宿察覺相片背麵有字體,她翻轉過來——
“恨!恨!!”
力透紙背。三個感歎號,觸目驚心。
她幾乎可以斷定,嚴握瑜的事情,完全不是報紙上所報道的那樣了。她從箱子裡的物件能看到的,明明是一個很有生命活力的女孩,她會注意到大自然的美,也懂得欣賞自己的美……裴宿不知道副本產生之後,怪物們是不是還保留了原本的性格特征。但即使是眼下的嚴握瑜,她被怪物化了,可她在辦公室看到裴宿後會主動詢問要不要幫忙,聽裴宿讀材料會誇誇,甚至她還對裴宿說……
你有很乾淨的一雙眼睛。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像我一樣好看。
恨。她恨的,到底是什麼?
裴宿的這個疑問也很快得到了解答。她在箱子的最底下,找到了一本日記。
日記是從某一年的三月開始記錄的。那是嚴握瑜剛到這個學校任教的第一天。
“從今天起,就能憑自己的努力賺錢了!爸媽把我送到車站的時候,還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對他們唯一的寶貝女兒不放心——哎,他們總是忘記,我已經長大啦!而且,是希望中學!這所學校光鮮亮麗,培養出的很多人後來都成了集團的重要領事。想必在這裡,我也會從我可愛的學生身上學到很多吧?期待期待期待,嚴握瑜,你要加油!!”
“從食堂出來的時候,這一朵大花瓣啪的一下就落到了我頭上……嘿嘿,連花都喜歡我呢。”
單是看這些簡單的文字,就能讓人感到她發自真心的快樂。
日記到四月斷了幾天,大概過了一星期,才重新開始記錄。時間已經來到四月三日。
“啊,我有些苦惱……我開始覺得,作為一個老師,是不是還是不要跟異性學生打成一片比較好……我為什麼覺得,他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呢。壞了,嚴握瑜小朋友遇到了職業生涯第一個挑戰,那就是,如何跟自己的學生們保持好距離!等著吧,我會越過這個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