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問不出更多的信息。副本不會把所有的線索都放在一個NPC身上。她將手搭在最後一間病房的把手上,卻頓了頓,沒有轉動。
裡麵似乎……過於暗了。不同於執著於把自己藏在黑暗裡的一號病人的那種暗,透過玻璃窗,竟仿佛所有的光線都無從逃逸,在不可視物中,背脊沒由來生出幾分涼意。一種被窺視的感覺。滿懷惡意。
手指敲了敲。裡麵的病人……不是早已垂死?
房門推開,紅影一閃,一道觸手瞬間襲來。潮濕的表麵布滿流著膿液的疹子,細小的纖毛也擺動著,暴露著殺意。
裴宿早有防備,側身避過,光影一閃,血刃與觸手交纏在一起。當啷一聲,觸手瑟縮了一下,而裴宿也在那瞬間看清了襲擊者的本體。
依舊是那張蒼老枯槁的臉,皮肉鬆鬆垮垮,似乎轉眼就會墜落。早上還睜不開的眼皮,隱出一縷潰爛的血紅。以腰腹為中心,粗獷的筋肉向四肢延伸,骨骼軟化,肌肉變形,手腳都被觸手代替。
眼前的,分明是一隻流著惡心的黏液,腹圓畸形的四肢怪物。
這種還能算是她的病人嗎?
裴宿猶豫了。假如她真的能殺掉這個怪物,可是……
目光落在那撕裂變形的病號服上,無論是否異變,它終究還算是她看護的病人。規則沒有要求她關愛病人,從無理病人會被安保懲罰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來以患者為優先從來就不是陽光醫院的宗旨,可是……
她忽然想通了規則的陰險之處,不由暗罵一聲——
【病人的合理需求應該得到滿足。如果碰到無理取鬨的病人,請立刻離開病房,並按下警鈴,會有安保前來處理。】
這條規則,分明就是陷阱!表麵是為了保護職工,可一旦患者死亡,不論是何原因,過錯一定會落在裴宿的身上,而最終的懲罰,指向的就是每周的考核製度。
心思略一遊離,又見一個惡心的肉瘤襲來,自從精神力提升後,裴宿對周身動靜的感知明顯靈敏了很多。可眼神剛一落去,她眸光一緊,頓顯倉促之態。色彩旋成光影,彩傘剛一拿出,膿包混著碎肉就飛濺開來。若非她退得及時,已然中招。
……若說異化程度加深有什麼影響,肉瘤炸開的速度更快顯然算一條。
偷襲未得手,二十號張開蒼老的嘴唇,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喉間湧出嗬嗬聲,當又一個肉瘤吐出之時,四條觸手同時也襲來,眼看是要將她的退路全部鎖死。
裴宿眉頭一皺,略一思考,不僅沒有後退,反而迅速向前逼近,觸手反應不及,硬生生被她闖進了攻擊範圍,但與此同時,血色肉瘤也直逼眼前……
嗤——
兩聲悶響過後,二十號身體痙攣,蒼老的臉皮垂著,卻再露不出人性化的表情。啪一聲,它倒在了地上,觸手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
從貫穿腹部的創口之中,深黑色的液體緩緩湧出。
一滴汗水沿著她的臉側流下。她垂了眼睫,拔出血刃,除了黏膩的黑液,血刃上還懸掛著那隻纖毛僵直、不再動彈的肉瘤。
在電光火石之間,越風閒射殺怪物的畫麵忽然閃過。第一擊,貫穿肉瘤。第二擊,洞穿腹部。
她瞬間反應過來,不管是寄生在人體內的肉瘤,還是從怪物口中噴射出的汙染源,隻要能擊中要害,都會立刻失去活性,也就不再具備威脅。
隻要……夠快……
她慢慢舉起自己的右手。
方才,她的確是先指向肉瘤,再順勢捅向怪物的腹部,可是……她唯一的武器隻有血刃,當匕首帶著肉瘤貫穿腹部本體之時,手部無可避免會接觸到感染源。她不確定,那時的肉瘤,是否已經喪失活性了。
白皙的無名指上,纏繞著屬於感染源的膿液。
血刃周身也一片狼藉。
她莫名地笑了笑,從係統空間裡取出殺蟲劑,無色的液體過後,匕首冷鋒森森,嶄新如初。而後,又是刺啦一聲響,順著指尖,水痕滴落。
說不定隻是她多想了呢。雖然怪物執著地將肉瘤吐向正常人,也並不一定就是為了感染呀,說不定隻是一種很奇怪的攻擊方式而已。
裴宿垂眸,怪物毫無疑問地是斷了氣。不管會不會對績效有影響,她都彆無選擇。
電梯鬼依舊沒有出現。她來到二樓。這層的病人狀態比樓上好得多,隻是大多神色萎靡,精神不振。裴宿猜測,三樓的古怪患者才是陽光醫院真正的“顧客”,而二樓的這些,隻是被獻祭掉的犧牲品。因而,也可能,他們正是被免費醫療的幌子吸引來的活生生的藥引。
她繞過了七號病房。走到一號病房,房門推開,除了排泄物和嘔吐物的惡臭味,她還嗅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窗簾依舊是被拉得嚴嚴實實,從病床的方向,傳來了哼哼唧唧的呻吟。
她歎了一口氣,先去拉開窗簾,“李光明,你的……”
目光落在老鼠般的男人身上時,她話聲生生一頓。
李光明的右眼淤青,臉色更加蒼白,左手掌缺了兩根手指,他看向裴宿,眼神比起早上顯得更加驚恐。裴宿走近一步,他抖得就更加厲害,哆嗦著想去咬自己的手指,卻不小心咬到了創口,沒有血色的嘴唇染了猩紅,他看起來更像一隻在陰溝裡苟延殘喘的討厭卻無害的生物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人是不是神經失常才咬斷了自己的手指。
但她立刻皺了皺眉。不對。她沒有在病房裡發現斷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