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死神觸碰她時，她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的海洋，靈魂被抽離，她成為了自己的看客，看著未知又詭譎的暗流將她淹沒纏繞，無法思考，無法感知，遊魚在意識中搖曳自如，一切都變得陌生而不重要。
咚，咚……
心臟的聲音卻被放大，與呼吸聲交錯，強烈的悲傷湧上心頭，她蜷縮起身子，茫然地抱緊自己。
“裴宿，不要……”
“裴宿，快醒醒！”
“裴宿……！”
然而，水流湧動，在蕩開的弧線裡，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抬眼，在無邊的漆黑與寒冷中，那人的容貌如此的晦暗不明，卻又無比熟悉。
“裴宿，不要。”
悲傷的聲音卻像在她周身注入了一股暖流，破碎得千瘡百孔的心被執著地修補，溫暖撫慰著她絕望的意識……
滴落。如雨濺開，灼傷了冰冷的雪花。
她就像被猛然推了一下，終於從失神狀態下追回了意識。死神的手垂在她的下頜，雪色的眼眸望向自己的手，似乎在對那裡憑空多出的一枚水色戒指發愣。
裴宿咬牙，胸口劇烈起伏著，強行壓抑翻湧的情緒，冷聲說道，“死神連活人的事情也要審判嗎？”
她的眼睫依舊濕潤，眸中卻綴上了極致的冰冷。
死神飄遠了一些，黑袂微微拂動，垂下了眼眸，“對不起，我隻是好奇。”
“好奇就可以把人當物品一樣隨意檢視嗎？”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喃喃道，“更嘲諷的是……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
死神似乎沒有注意到她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滴淚。心念一轉，那淚水居然真的幻化成了一枚戒指，他將它戴在無名指上。
“我看不透……裴宿是麼。你似乎有些很有意思的經曆……抱歉，我會補償你的。”
……他知道了她的本名，卻說看不透她？
可是她卻因為他，看到了一些破碎又割裂的畫麵，那晦暗陰冷的感覺如毒蛇一般緊緊纏繞著她的心臟，勒得她喘不過氣，偏偏又殘忍地不允許她想起更多。
還有，那股熟悉感……是它，將她從死神手下保護起來了嗎？
死神抬眸，那銀色的眸光望向她，刹那間，她仿佛不受控製一般也凝視著對方。她看到對方的長睫，眸光的流轉，過於精致的肌膚……那瞬間，她仿佛隻是沉浸在這極致的容貌之美中。
“希望能幫到你。”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時，裴宿才回過神，忽覺內心無比平靜，而眼眶則又濕潤一片。她抬手摸了摸，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中又流下了眼淚。
也在同時，她發覺了自己識海的變化。那裡……現在已經真的可以說是海洋了。
他居然送了她這麼一份大禮？
【叮，恭喜你獲得神秘獎勵】
【叮，神秘獎勵發放中——】
【叮，天賦已升級】
——【死神的饋贈】
（執筆之人，永遠是你。去追求你的名字，你的過往，你的未來吧。）
【意識流·進階】
（人的思緒是斷而又續的碎片，你的精神是一條長河。
河流不是終點。希望你永不放棄。）
提示音接二連三響起，死神的身影又開始黯淡。
“等等，請告訴我，今晚的死者裡有沒有一個金發的女孩？”
他抬眸，沒有任何情緒，“活人也想從死神這裡刺探信息？”
儘管看起來波瀾不驚，但他依然有自己的脾氣。從某種意義上來，裴宿從死神的補償中得到的，遠比失去的要多。
她本意隻是想問莉爾的有關事情，雖然沒有達到目的，卻有了意外之喜。
可是……這些對她而言，真的算是“意外之喜”嗎？
她幾乎已經確定了自己固有的認知是從外界乾預的。她所擁有的過往，是虛假的。
“沒有。”
氣息散去，身影不再，但那兩個字卻清晰地傳到了她耳朵裡。死神回答了她的問題。
裴宿眼眸微睜，習慣性地又握緊了血刃，屋外的情況已經儘在她的掌握之中，意識流的有限範圍大大擴展了。
教堂裡多了一個修女的身影。
她沒有見過這個修女。她顫顫巍巍走進來，似乎對眼前的慘狀痛徹心扉，然而那鬆垮的麵目卻隻是無力地抽動了一下。最後，她走到了莉爾身邊，雙手合十，濁淚從臉上落下，她望著死者的眸光悲憫而虔誠。
眼中的悲傷如此濃重，如此真實。
莉爾的身上蓋著一堆破布，想必是蘭尼斯撿起了她散落在地的衣服，又為她披上。
蘭尼斯的神情就更脆弱了，他那綠色的眼睛周圍泛著紅，正在檢查自己躺在地上的同伴。被拽進隔間的女孩已經哆嗦著走出去了，看到蘭尼斯後，她似乎是心下一鬆，眼淚又嘩嘩掉個不停，卻又近似粗暴地抹了抹眼睛，也上去搭把手。
二人對視，同時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