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道影子動了,幾乎隻是轉眼之間,裴宿已經到了修女身旁。修女眯著眼睛看了她一眼,繼而用手猛然指向她,痛心疾首,“禍亂因你而來!莉爾因你而死!邪祟因你而生!!你就是地獄的撒旦,惡魔的使者——”
“對,一定是玫果的問題……我們這麼多天,不都是好好過來的?”
“巫女,巫女!燒了她,綁了她!”
修女的話蠱惑作用極強,四周臉色瞬間灰敗的人立刻將刻毒的目光轉向她。那修女更是滿眼憎恨,似乎想要活活剝掉她的皮,“女巫!你到底在我們身上下了什麼蠱!為什麼偏偏隻有你沒事!”
這話一出,瞬間靜默了一瞬,裴宿可不就是唯一一個還神色如常的人?
眼看群情更加激憤,裴宿隻是悠悠一笑,看向那大放厥詞的修女。
“說完了嗎?”
說完也不等她回答,隻不過一個瞬息,對方已經再發不得聲。裴宿冷著臉,眼神卻含笑,“修道院的各位有沒有會驅鬼的?眼看形勢不好就開始使壞,潑臟水也潑得這麼熟練……”她哀愁的目光落到了人群裡的蘭尼斯身上,又是一歎,“我看你們這裡真真是藏汙納垢,搞不清到底有多少個毒瘤了……”
這邊說著話,那邊她隻輕輕一抬手,修女那本就乾癟枯瘦的身子即然飛出,又如落葉般頹然落在地上,沒了動靜。
“你……你殺了她?你果真是巫女!”
裴宿警告地看了尖叫的小男孩一眼,“噓,不要胡亂造謠哦。”
隨著她話音再次落下,眾人果然看到那修女又慢慢睜開了眼睛,一臉茫然,神態呆滯,“我……我怎麼了?”
短短片刻,事態變了又變。人們的神色也如半夢半醒一般,猶疑而糾結。
“咳咳……難道我們果真冤枉她了?”
“可是……可是……我們怎麼會忽然生起怪病,這不還是怪她……”
“哎呦不對,咳咳,不對,怎麼事情又繞回去了?”
一道慍怒卻平靜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明顯是一個圈套,要我們相互懷疑,而讓真正的始作俑者逍遙法外。”
說話人站了起來,隨意撥了撥自己的亂發,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但卻緊緊抿著唇,似乎在強行忍耐什麼。而後,她慘然一笑,抬起眼眸,直直掃視過周圍的人群,直到最後,她定定看向了裴宿。
“大家……我真的不想再任他們折辱了……我們已經有太多人,死在這裡……”
她又頓了聲,看向裴宿的眼神似乎有一種挑釁,又似乎是哀憫,“我們從始至終,都不該傷害莉爾。”
莉爾的名字一出,四下的孩子徹底沉默了。眼中詭異的狂熱和虔誠都褪去,卻隻是垂了眸,一時隻聽得到壓抑的咳嗽聲。
裴宿有些詫異。可查特這是……她一開始不是也看不起莉爾嗎?
她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一切的背後都有一張無形的巨手在推動。在修女行事反常時,她先是拉近了距離,【意識流·進階】終於捕捉到了一絲端倪,在對方的身上有一縷非人的氣息在盤旋。她將這黑氣抽離祛除,卻發現原來看起來和常人無異的修女其實內裡早已千瘡百孔,非要形容的話,就是一張徒有人皮的骨架,一具聽人指揮的傀儡。
裴宿既然斬斷了她的主導意識,自然也就將她從控製中解放了出來。隻是……她往後的智商行事恐怕也與三歲孩童無異,已然是損了心智。
“那個,既然大家達成了共識——我猜是吧,那我還有一個問題。修道院規約的第四條究竟是什麼意思?”
【看護者皆亡,穢物必將湧入。】
蘭尼斯看她的目光似乎彆有深意,然而不等她探究,他已經掩著蒼白的頰回答了她的問題。
“戴爾維特修道院身處莫菲區的狹窄一角,又稱‘犄角’。這裡是……即使是發生了戰爭都不會有軍隊踏足的存在,既是不屑,也可以說是心有恐懼。”
因為沒有人知道在陰暗的角落裡到底藏著多少惡意窺視的眼睛。這裡上無王紀,下無民約,罪惡是最好的通行證,至於這裡的居民,各種毒辣陰險的武器邪術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既有剖人內臟煉作血仆的,也有人不知用何種手段取得了軍火武器。簡言之,像蛇哥那樣的渣滓,隻是這所惡之窟裡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一類。壞雖壞,卻好歹還在人可以預判的常理之中。
“但假如所有的男性修士就死掉了,那麼修道院的庇護也將不複存在,各種各樣的邪惡終將湧入,”蘭尼斯咬緊了唇,“而當戴爾維特修道院慘遭蹂躪之後,一切又會回到正軌,隻是修士們會更加野蠻,而我們的生活……則會更加淒慘。”
原來這就是【修道院是弱者永遠的港灣】的含義所在。
“但是你們又怎麼知道會這樣呢?”
“是一位……僥幸活下來的修女嬤嬤告訴我們的。她……每次劫難之後,都會有一人幸存,以將血的教訓永遠警醒後人。”
蘭尼斯臉色又白了幾分,隻垂下了眼眸,不願再說。
所謂的幸存者反而是下場最淒慘的。單是想到那位修女的模樣,他就感覺渾身發冷。在地獄裡讓惡鬼千刀萬剮三天三夜,都未必有她的情況更加淒慘。
“這樣啊……”
裴宿深吸一口氣,“我想想,修道院裡大概還有兩個修士?讓外麵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補空缺肯定不行,隻會惡性循環,所以——”她語氣堅定,卻看向了那都專注看著她的小臉,“我準備將這個數字清零。不破不立,我隻信這個。”
剛剛聽完規約的注解,轉眼就說這些話,恰似在說,她準備一意孤行把眾人都送下地獄一般。
不出所料,眾人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但讓她詫異的是,卻沒有人真的開口質疑她。他們如大夢初醒一般,居然真的開始考慮逆風翻盤的可能性——而且,裴宿說得雖然瘋狂,但卻並非毫無道理。
饒是如此,有些年紀小些的,也已經開始偷偷抹淚。
但……他們先前還對她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現在卻願意聽她說這些瘋狂的話了?
她微微黯了眼眸,若有所思。這情況……有意思。
“不,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