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宴笙痛得耳邊嗡嗡發鳴,一動不敢亂動,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隔了會兒才聽清那個聲音,語氣喜怒難辨:“叫你待在邊上,還敢偷懶。”
鐘宴笙疼得憋了會兒氣,聲音細弱得宛如遊絲:“哥哥……我肚子好疼。”
叫得好生叫人心疼。
蕭弄從容看戲的姿態一頓,看他痛的樣子不似做戲,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怎麼回事?”
金玉其外的鐘鳴鼎食之家,內裡的醜惡才悚然聽聞。
這小孩兒難不成被下了毒?
鐘宴笙臉色慘白慘白的,呼吸細碎,攀著床柱勉強站起來,手指發著抖解開腰帶,層層剝開雪青色的外裳和潔白的裡衣,露出的一截腰白得晃眼。
即使視線受朦朧輕紗的遮掩,蕭弄依舊能感受到那片肌膚的溫熱細膩,宛若瑩透無暇的羊脂白玉。
衣服都脫了,這回總不是他會意錯了吧?
蕭弄挑了下眉。
鐘宴笙壓根就沒看他,扯開裡衣,抽著氣低頭含淚看自己。
柔軟的小腹上,不知何時浮出了一大片駭人的淤青,青黑發紫,被雪白的膚色一襯,極為淒慘刺眼。
蕭弄:“……”
原來不是毒發也不是裝痛。
是被苛責毒打弄出來的?
鐘宴笙痛得不住抽氣,無措又茫然:“好像是昨天掉下圍牆時磕到的,可是當時也沒青啊?”
蕭弄又沉默了。
磕到碰到,多大點事兒。
嬌裡嬌氣的,不掉胳膊腿兒算什麼大事。
他用力掐了掐眉心,看鐘宴笙臉色煞白,被那片淤青嚇得都不敢呼吸了的樣子,默不作聲從床邊暗格裡掏出個青色的圓瓶,隨手丟了過去。
鐘宴笙沒反應過來,被圓瓶結結實實砸了一下,愣愣地抬起頭。
蕭弄還沒來得及說他反應遲鈍,就見鐘宴笙微微睜大了眼,一雙眼圓溜溜的,活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貓,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嘴唇動了動又閉上,一副受了氣又不敢說的樣子,眼底寫滿了“我都這麼痛了,你還丟東西打我!”
蕭弄感覺腦袋又開始疼了。
他閉了閉眼,略吸了口氣,耐下性子:“藥。”
鐘宴笙遲鈍地低頭看看落在地毯上的圓瓶子,明白是自己誤會了,有點不好意思,乖乖叫:“謝謝哥哥。”
蕭弄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掛在外頭屋簷上、時刻注意著屋內動靜的暗衛們:“……”
這都沒砍死?
這都沒砍死!
鐘宴笙是個很不耐痛的人,旁人能承七分痛,他就隻能受三分,動作緩緩地彎下腰拿起圓瓶,又緩緩地直起腰,對自己輕拿輕放。
看他慢吞吞地拔瓶塞,因為肚子疼不敢用力,齜牙咧嘴拔了幾下,沒拔開,休息了一下,又鼓足勁繼續努力地拔。
蕭弄都要看笑了。
他沒伸出援手,反而抱著手津津有味地觀看起來,見鐘宴笙好不容易拔開了,手指沾上乳白色的藥膏,快碰到那片淤青時,指尖又顫顫巍巍的,跟有什麼阻力般,磨磨蹭蹭好半天都沒碰上去。
修補名貴瓷器的大師都沒這麼小心翼翼。
蕭弄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磨磨嘰嘰的人,終於看不下去,一把按住鐘宴笙的手腕,帶著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鐘宴笙“嘶”了聲,為的手指被強行碰到淤青的痛,也因為碰到他的那隻手。
和他感受到的氣息一樣,太涼了,跟冰庫裡的寒冰也差不多了,冷得他一個哆嗦。
手心裡是與自己全然不同的溫暖,握著的那截腕骨伶仃,一把圈住還有餘,細瘦得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了。
蕭弄停頓了一瞬,迅速鬆了手。
……和那隻蹦躂到他手心裡的小山雀同樣的暖和,也同樣的柔軟脆弱。
一抬頭卻是鐘宴笙擔憂的神情:“哥哥,你的手好冷啊,是不是生病了?”
眉目鬱麗的少年眼神誠摯,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當真很關心他的身體似的。
隔著薄紗對視了片刻,蕭弄懶散地靠回床頭:“塗你的藥去。”
鐘宴笙聽話地低下頭繼續塗藥,塗了第一下後有了勇氣,接下來也順暢了許多。
晃眼的光線被薄薄的白紗篩過,給蕭弄眼中的鐘宴笙周身鍍上了一層聖潔的淡淡光暈。
十七八歲的青蔥少年,俊秀漂亮的眉目間還剩一點青澀未褪,指尖甚至微微泛粉,沾著乳白的膏藥,在緊致雪白的小腹上輕輕掃來掃去,畫麵著實是……不能多看。
蕭弄移開視線,語氣陡然變得不善:“趕緊塗完滾出去。”
鐘宴笙對他的陰晴不定感到迷惑,悶悶地哦了聲,胡亂抹了幾下,伸手把圓瓶還回去,蕭弄又做了個手勢——這回鐘宴笙看懂了,是不用還他的意思。
哥哥果然不像表麵上那樣難相處,特地給了他藥!
這算不算他們的關係近了一點點?
鐘宴笙心底豁然開朗,最後一點恐懼也散去了,露出個到眼的笑,跟勺甜滋滋的蜂糖似的,對蕭弄的冷漠惡劣毫不在意:“謝謝哥哥,明天我給你帶點心來!”
說完擔心蕭弄拒絕,又還記得那句逐客令,收起藥瓶就想儘快出門,連散開的衣袍都來不及整理。
什麼點心不點心的,誰稀罕幾個破點心,蕭弄忍無可忍:“把衣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