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提前做好準備總是沒錯的。
鐘宴笙心裡疑惑著,展開手中的加急信報一看。
是盯守安王那邊的探子傳來的。
信上說,十日前,安王如常賞雪宴客,著涼得了風寒,咳個不停,便閉門不出了。
因為從京城回到封地後,安王都相當老實本分,除了會夜裡鞭屍德王外,連偷摸離開封地的意向都沒有過。
見安王生了病,探子不免鬆懈了一下,但過了兩日,沒見安王出來,探子生了疑,冒險假冒大夫,進了安王的寢房,趁機撥開簾子一看,才發現床上一直咳個不停的哪是安王,分明是安王宴上一個身形與他相似的賓客,真正的安王早就金蟬脫殼不見了!
如今安王蹤跡不明,探子慌忙寫了急信傳來,隻是冬日裡加急傳信也慢了三分,緊趕慢趕,今日才傳到鐘宴笙的案頭。
鐘宴笙一把捏緊了手裡的信,第一反應居然是鬆了口氣。
宮亂當夜,安王被蕭弄抓來問話,雖然每句話都很合理,但他心裡總覺得奇怪。
現在不奇怪了。
那個整合了德王的餘孽,號召暴民集結成群的幕後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安王!
安王自小到大,受儘德王母子的欺辱,蟄伏多年,沒有露出一絲破綻,那般能忍,哪兒會是一點野心也沒有的人?他果然就是老皇帝心目裡的繼承人!
安王從前低調得很,存在感不高,幾乎不出現在人前,認識他的人也不多。
鐘宴笙思考片晌,即刻抽出紙筆,畫安王的小像,準備讓人送去給霍雙,讓霍雙手底下的人都留意,叛軍之中有沒有長這樣的人。
畫到一半,雲成在外麵敲了敲門:“小殿下,蕭二少來了。”
鐘宴笙忙活著畫完最後兩筆:“叫他進來吧。”
蕭聞瀾是蕭弄唯一的親人了,雖然蕭弄嘴上嫌棄這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堂弟,但也是很看重他的。
定王府和蕭聞瀾的府邸裡沒親衛看守,京中又亂,鐘宴笙擔心蕭聞瀾和王伯被人盯上,便叫人將倆人接進了宮裡。
哪怕現在京城都屁股著火了,蕭聞瀾還是樂顛顛的,什麼事都不放心上,還沒進門就喊起來:“小殿下,忙活什麼呢?我剛剛過來的時候好像見到景王殿下了,莫不是我酒還沒醒?”
蕭聞瀾坐不住,要他老實待在宮裡可太難了,但他知道現在京中不太平,勉強老實待著,無聊了就喝喝酒,趁鐘宴笙閒著來嘮兩句,過得比誰都悠哉。
鐘宴笙現在是能理解蕭弄為什麼會對蕭聞瀾頭痛了:“你沒看錯,景王殿下來援京城了。”
蕭聞瀾一拍手:“景王殿下一向義氣,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鐘宴笙把最後兩筆畫完,蕭聞瀾湊過來瞅瞅:“這是誰啊?長得好像有點眼熟。”
鐘宴笙隨口介紹:“叛軍首領。”
說著,見墨乾了,便叫來外頭守著的暗衛將畫像送去前線,柔聲吩咐道:“一旦察覺此人,不能活捉,就直接射殺。”
雖然想不清楚,明明跟德王是老仇人的安王,是怎麼將德王餘孽悄然聚集起來的,但鐘宴笙在漠北走了一遭回來,明白了一個很樸實的道理:擒賊先擒王。
就像蕭弄作為中軍主帥,失蹤一段時日,軍心就有些不穩了,蠻人也蠢蠢欲動想要發起總攻。
隻要安王被擒或是身死,叛軍軍心必亂,用不著他們動手,就會潰散。
蕭聞瀾看他吩咐命令的那樣子和語氣,感覺後脖子涼颼颼的,活像看到了他哥。
他哥就很嚇人了,小殿下眉目乖巧柔和,說話的語調也軟軟的,看著就更滲人了。
鐘宴笙吩咐完,才有空搭理蕭聞瀾,眉目依舊是溫和柔軟的,眨著眼望向蕭聞瀾:“蕭二少,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蕭聞瀾的手狠狠一抖,默默往後退,“沒、沒什麼!我去找景王殿下敘敘舊。”
見蕭聞瀾忙不迭跑了,鐘宴笙納悶地收回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臉。
蕭聞瀾怎麼奇奇怪怪的,他的表情很嚇人嗎?沒有吧?
鐘宴笙摸過鏡子看了看裡麵自己的臉,感覺應該不是自己的問題,放下心來。
哥哥最喜歡他這樣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景王的增援到了,接下來連續多日,城外本來就突然沒了聲息的叛軍試探著與五軍營又交戰了幾次後,又安靜下來。
朝中本來對景王來援一事吵得不可開交,見援軍似乎威懾到了叛軍的樣子,才消停下來,不過事後肯定會算賬。
裴泓倒是不怎麼在意會被秋後算賬的樣子,也不大管自己帶來的人鐘宴笙怎麼安排,跟蕭聞瀾一拍即合,三天兩頭搬出宮裡的珍釀小酌一杯,蕭聞瀾喝醉了,就拉著裴泓跑來鐘宴笙書房外,趴在窗台上一起嘿嘿笑,把鐘宴笙嚇了一跳。
衛綾本來防備著裴泓,見他這樣子,也有些疑惑。
新年的時候,漠北那邊用飛鴿傳來戰報。
蕭弄假裝消失,斂了所有痕跡,埋伏多日,終於一舉擒獲了和碩特部落的首領與阿魯科最出名的勇士,蠻人大軍登時潰不成軍。
眼下蕭弄已經帶著人深入了雪原,與敖漢部落聯手清剿兩個大族,字跡有些潦草,看得出行軍極為匆忙,倒也沒忘在最後一句調戲一番鐘宴笙,說正月十五八成是趕不回來了。
元宵要吃湯團,等他回來,鐘宴笙得補償他吃黑芝麻小湯團。
信報是當朝送到鐘宴笙手上了,底下一堆大臣眼巴巴看著,鐘宴笙的耳尖燙得要命,努力板著臉色,掐頭去尾,把正經內容念出來。
朝臣們的希望頓時熊熊燃燒。
蕭弄雖然名聲可怕……但他好像也沒真亂殺人啊,可是萬一叛軍入了城,那就不一定了。
回到蘭清殿,鐘宴笙還想再處理處理奏章,就被裴泓和蕭聞瀾一起拉到偏殿裡,滿桌江南菜色。
“小笙,彆累壞了自己。”裴泓含笑道,“今兒是除夕,至少坐下來好好吃頓飯。”
蕭聞瀾跟著道:“就是就是,小殿下,你的臉都瘦許多了,我哥見到了肯定心疼。”
裴泓看他一眼,笑容斂了三分。
鐘宴笙聽到蕭聞瀾的話,猶猶豫豫地坐下來,跟著他倆用飯,他吃得少,又很安靜,邊吃邊想著蕭弄和姑母,也不知道他們兩位如何了,除夕是不是也在行軍,不能停下來吃口飯。
裴泓看著他,多喝了幾杯酒,蕭聞瀾也傻嗬嗬地跟著喝。
等鐘宴笙吃飽時,往日裡千杯不醉的裴泓居然也喝醉了,蕭聞瀾更是醉醺醺的,大著舌頭道:“我早就……看出來了,我哥待誰好,很明顯的,小殿下好厲害,已經會這麼多事,能、能跟我哥一樣,主持大局了。”
“我哥、嗝,待我好,我知道,可我是個不爭氣的廢物……我讓我哥失望了。”
說著說著,竟然趴在桌上,抱著裴泓嗚嗚嗚哭起來。
裴泓平日裡那麼愛笑又灑脫的人,醉了倒是很安靜,眉目瞧上去甚至有些冰冷,與往日截然不同,被蕭聞瀾抱過來,冷漠地把他用力一推。
蕭聞瀾歪倒回去,嗚嗚嗚哭得更傷心了。
當年蕭弄替蕭聞瀾喝毒酒,後來又離京去打仗,蕭聞瀾被留在京中,被老皇帝養得隻知吃喝,但他也隻能隻知道吃喝。
蕭聞瀾還沒那麼缺心眼,蕭弄的耀眼已經灼傷了老皇帝的眼睛,他要是也表現出點什麼,他和他哥還要不要命了?
他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無論為了蕭弄還是為了自己,都隻能當個廢物。
這麼多年混吃等死,蕭聞瀾也的確很成功地把自己養成了個讓人放心的廢物。
鐘宴笙看他哭得傷心,伸手摸了摸蕭聞瀾的腦袋,試圖安慰他:“不要哭啦蕭二少,你堂兄其實更希望你能安穩度日,他對你沒有那麼多期待的。”
蕭聞瀾:“……”
蕭聞瀾嗷嗷哭得更厲害了。
然後腦袋就被對麵裴泓用扇子敲了一下,咚的一聲。
裴泓冷冷道:“聒噪。”
蕭聞瀾哭得震天響。
鐘宴笙耳朵都要炸了,見裴泓還想再敲一下蕭聞瀾,趕忙阻止:“彆、彆欺負他了,景王殿下。”
蕭聞瀾就算了,景王喝醉了竟然如斯可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泓聽進了鐘宴笙的話,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放下扇子不敲人了,但又冷冷吐出一聲:“閉嘴。”
蕭聞瀾被裴泓一凶,不僅不閉嘴,越哭越有勁。
這倆人沒完了,鐘宴笙腦子裡嗡嗡的,虛弱地捂著耳朵朝外麵喊:“衛綾!衛綾,快、快派人把這兩位送回去!”
蕭聞瀾倒是好搞,雖然哭天搶地的,但一扶就走,十分聽話。
景王悶聲不吭的,卻站著不肯走,醉後那雙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笑意,定定望著鐘宴笙,仿佛有很多話想說。
鐘宴笙耐心等了會兒,以為他要說什麼,裴泓卻又自顧自低下頭,趁著鐘宴笙不備,又咚地敲了下旁邊的蕭聞瀾。
蕭聞瀾都愣了一下。
鐘宴笙:“……”
鐘宴笙對這兩個醉鬼無奈極了,好在裴泓敲了把蕭聞瀾後,好像是滿意了,配合地跟著往外走去。
鐘宴笙把倆人送出了蘭清殿,看著他們被扶上步輦了,聽著蕭聞瀾一路嗚著遠去,揉了揉耳朵,剛想回屋自己一個人待著,衛綾又回來道:“小主子,宮外有人求見。”
鐘宴笙現在誰都不想見,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問:“這麼晚了,誰呀?”
“回小主子,淮安侯府世子。”
作者有話說:
之前是迢迢撈哥哥,現在換迢迢:哥哥,速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