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分行》全本免費閱讀
元月的白日較短,還未至酉時,宮城四處已不見什麼光亮。
宮牆之外的百姓總愛聽些四方城裡的故事,即便有些街巷與那故事中的四方城隻有一牆之隔,但因為無人進去過,就覺得遙遠而稀奇。
其實也沒什麼稀奇,住在這四方城中的人和外頭的那些並沒有什麼兩樣,也會笑,也會哭,也會撒潑打諢,也會裝模作樣。
裡頭有太多人學會了自家主子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實則他們連個玩意兒都不是。不過,能在人前端出這樣姿態的多是這城中的主子之一,又或是主子身邊得臉的人。
也有不管人前還是人後都能保持一個樣,都能平易近人或者待人和氣甚至謙卑的,但這類人很少,少得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幾個。
還是那些自覺高人一等的人多。
仿佛在這城中的日子長了,人人都成了裡頭的主子,或者人人都得了臉,升了身份。
可那些身份,又有幾個人能持得長久?
在宮裡當差的,個個都覺著自己是人上人,可這所謂的人上人,不過是命微如芥身如蟻之人罷了。
不說彆的,就連那端坐明堂的天子,還不是一身的怨苦無奈,還不是有數不儘的身不由己?
天子尚且如此,那伺候天家的奴才又能快活到哪裡去?
整日忙碌來又忙碌去,不是奉承這個就是孝敬那個的,不過是想求得一個庇護,保住自身一條小命罷了。
若是上頭無人,又哪天實在運道背不慎礙了貴人的眼,到那時無人幫著求情,被打死了還是小事,就怕打殘了卻無人料理,還得拖著殘軀跪謝貴人留命之恩,然後就這麼半死不活地待在這座宮城裡如蛆蟲一般被人嫌棄著耗過一生。
那樣的結果自然誰都不願見到,沒有人希望自己落得個那樣的下場,是以,在這宮城裡頭當差之人,哪怕是最低賤的低階內侍也都寧願受著旁人的冷嘲熱諷死活要巴上一位能護住自己小命的貴人。
雲發領著乘書和乘明在兩麵宮牆之間的甬道中快步行著,轉到正儀殿正門外的石階前,正巧遇見懼子提著燈引著一位身披墨色氅衣的人往這邊過來。
那是一盞四角宮燈,燈麵比一般的宮燈素淨,隻用淡墨在四麵紗上分彆繪了不同的耕織圖。
天還未黑透,天邊所剩無幾的餘暉與宮燈的光亮重疊,勾勒出漸漸近前的兩抹影子,將那兩抹影子拉得十分瘦長。
做為宮裡的低階奴才,對來往於宮城的諸位權貴大人卑躬屈膝乃是常態,懼子引著官吏進宮,一路上腰始終弓著,頭就沒抬起來過。
從身形上看,被懼子引著的這位官吏似乎也有些佝僂,仿佛已上了些年紀。
雲發心中猶豫了片刻,沒有立即出聲,而是帶著乘書與乘明後退兩步停住腳,避在了一側。
視線所向,懼子正提高著燈杆將那燈麵偏近身邊之人,嘴裡提醒著:“大人小心腳下,昨夜才落過一場細雪呢,眼下這台階雖已打掃乾淨了,但就怕哪個不長眼的打掃得不仔細,讓大人滑了腳。”
酉時初就已提燈,還怕滑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天色已經暗得看不清路了。
不過,能在這個時辰被傳召入宮且有著引燈待遇的人著實不多。
看著來人的眉眼和藏在大氅之下的官袍顏色漸漸隨著他走近而逐漸清晰,遠觀時顯得瘦長的身影到了近前愈發顯得孱弱,雲發垂下眼,帶著兩個徒弟對來人行禮:“周大人。”
虛浮的腳步微微一頓。
“我說怎麼遠遠見著有些眼熟,原來是雲發公公。”周荃珝轉頭對雲發頷首,“怎麼,貴妃娘娘又讓你來給聖上送東西了?”
“是啊。貴妃娘娘親自做了些如意糕和吉祥餅,特命奴婢給聖上送來。”
“原來如此。既是貴妃娘娘有過吩咐,不如雲發公公先請?”
周荃珝抬手作了個請,將雲發看得連忙後退了一步:“使不得使不得,還是周大人先請。”
既然將路讓出來了,那便沒有不走的道理。周荃珝點了點頭,懼子便小跑著先到了殿門外。
“劉總管,周大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