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爺!家中小妹才十四,都還沒許人家……這樣小的年紀,隻想趁著上元燈節隨著我們兄嫂二人出來看個熱鬨,誰知會飛來橫禍……眼下讓我夫妻二人如何是好……”
“各位好心人給我們評評理!我與母親今日用過飯食就出門看燈,我隻是轉個身給家母買燈的功夫,哪裡就能想到會有惡馬衝上前來將我母親撞到……這還有沒有王法?好心人都給評評理……”
“都是娘的錯!是娘錯了,娘不該帶著你上街來看燈……都怪娘不好,娘該打,從哥兒,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娘……沒了你,娘沒了你可怎麼活……”
“……我的娘子兩月前剛被大夫診出喜脈,我李家眼見著今年就要添丁了,眼下卻一屍兩命……娘子放心,我李大有便是舍了這條命也要給你們娘倆討個公道……你這惡人,我要你給我娘子和孩兒償命!”
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紅著眼衝到崔濟麵前,被崔濟身側的兩個護衛攔了下來,其中一個護衛力氣大,一把將人推遠,那男子踉蹌著跌倒在地上,爬了一下沒爬起來,索性癱坐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大哭起來。
耳中的哭聲連成一片,痛呼聲和議論指責聲聲聲刺耳,崔夙華茫茫然地停了淚,有一瞬,她甚至都懷疑眼前一切都是一場夢。
是夢吧?
被護衛扶著往後退的時候,崔夙華還怔怔地想著,出府之時所有人都還是好好的,不過隻過了一兩個時辰,怎麼就變成了眼下這副情形?
到底,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崔夙華努力地想著原因,可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個結果。
“頭……”崔夙華抱著自己的頭蹲下來,“阿年,我的頭又疼了……”
頭疼欲裂的感覺在近幾個月裡日日都折磨著她,尤其是近半個月,她總是噩夢頻發。
今日,本是妹妹夙年借著上元燈節要放天燈祈福之事好一番哄磨才將她哄得鬆了口,答應一道出來走走。她想著散散心也好,總不能永遠不出門,不見外頭的日與夜。
出門時,姐妹二人各自戴了一個婢女並兩個護衛,因不想叫人看到自己的臉,又都戴了帷帽。
隻從外頭看,外人根本看不出二人的區彆,就連早前鬨著要隨她們一同出府的幼弟崔濟也是憑著二人的衣裳認的人,都道大姐穿的是暗繡梅花的白色絹衫,二姐則穿了暗繡了海棠的淺紫絹衫。
可眼下她們姐妹二人的裙角與繡鞋都已經臟汙不堪,上頭有泥灰,還有血跡。這番情形,便是崔府中服侍了二人多年的婢子在近旁,或許都不敢來認。
而阿濟,才陪著她們前往錦雲寺燒過香的阿濟,在錦雲寺門前才與她們分開的阿濟,怎麼突然就成了縱馬害死諸多賞燈百姓的凶手了?
“阿濟,你跟我說實話,這馬真是你騎入街頭的嗎?”
崔夙華蹲在崔濟麵前,顫著手抽出帕子為崔濟抹去臉上的血和淚。
血很快就抹掉了,但那淚啊,怎麼也抹不完。
“馬……是我騎進來的……”
崔濟的話,讓崔夙華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崔夙華怔怔抬起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剛剛拉扯過阿濟的手,被阿濟衣袖上濺染的血色所染,也被帕子所沾的血滴子所染,變得有些暗紅。
暗紅色裡,還摻雜著先前跌坐於地時沾上的塵土。
臟汙不堪。
過往十八餘年,她從未有過如此狼狽難堪的時刻。
都城盛京之中的人都知曉,崔家有株生長在雲頭上的雙生花,花枝既富貴又清傲,尋常之人見不著,更攀不了。
如今想來,那番說辭真是可笑至極。
若非有幾個護衛幫忙擋著攔著,那些圍著湊熱鬨之人想必會撲上前來扯掉她們姐妹二人的帷帽,想必會忍不住往她二人狼狽不堪的臉上唾一口,再用視線與言語將她們罵得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