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知道,周樂燊這個人,一直都是個極其聰明的人。
而他之所以會重用這樣一個人,除卻知曉周荃珝頭腦聰明擅於破局之外,關鍵是知曉這人在朝中並無根基,無所倚仗。
再者,也因為這人向來不畏天威,敢在自己麵前說實話。譬如眼下。
抬抬手,陳弘勉示意周荃珝繼續說下去。
“陛下,”周荃珝說,“早年裡,臣見陛下常會望著這盤殘棋麵露愁色,臣隻覺自己人單力微幫不上陛下什麼。而今,眼見著陛下將這一盤殘局琢磨透徹,將每一顆棋子下到了它們本該存在之地,眼見著原本的困局開了一線生機,臣是滿心的敬佩。”
“眼看棋局已有破口,陛下卻欲在此時更改棋路。臣不解,莫非下了多年的棋,如今竟要因一顆小棋子而提前生變?”
“臣愚笨,悟不明陛下此舉所圖為何。在臣看來,陛下走出這一步著實是糊塗至極。”
見陳弘勉的臉色因為自己的話而變得漸漸凝重起來,周荃珝話未停:“臣隻望陛下仍舊放眼全局,莫要因小失大,以至得不償失。”
周荃珝的這番話若是換一個人聽,或許就要被斥一句大不敬。但陳弘勉一番思忖過後不僅不斥責,反而親手執起茶壺給周荃珝斟滿了一杯茶。
“朕果真沒有看錯你,這滿朝上下,唯你周樂燊一人是真心替朕著想的。可是靜觀魚池多年,眼下既有魚躍出水,不趁此機會將這一池魚一並打撈起便罷了,難道要任其落回水中不成?”
“樂燊,”陳弘勉歎了一口氣,“朕有些不甘心。”
本可以趁此時機狠狠發落一些人,但卻被勸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陳弘勉是真的不甘心,連眉頭都深深地皺了起來。
喝儘茶水,周荃珝將空下來的杯盞輕輕放在茶幾之上搖了搖頭:“魚既已出水,便沒有任其落回池中的道理了。依臣之見,一池魚不必打撈全,幾尾魚,卻可收入網。”
“幾尾魚?”陳弘勉好似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了些轉變,“你是說……”
周荃珝抬手阻住陳弘勉即將出口的話,點了點頭,將話題挑到明麵上來:“經過這幾日幾夜,想必刑部已將上元縱馬案的原委查探得清清楚楚了,若論該如何處置,想必程大人和彭大人也已有定論。刑部依法查案定案,人證物證確鑿,無可置喙。”
“棋子終歸是要一顆一顆下,很多時候,越急著贏,越贏不了。陛下心浮氣躁,容易給人以可乘之機,就像眼下。”
明話轉暗,暗裡又透著明,周荃珝執一棋子懸在棋盤上方欲落而未落,一臉玩味地看著陳弘勉:“眼下臣若將這一子落在此處……”
“你且等等。”
陳弘勉低頭去看棋局,看了片刻陡然一拍邊上的茶幾,言語間帶著幾分的懊惱:“好你個周樂燊!居然步步為營引朕入局,朕竟不知何時上了你的套,大意了大意了……得,你將子落定吧,這局是朕輸了。”
“承讓。”
落下手中棋子,周荃珝站起身慢條斯理地對陳弘勉作了一揖。
“算了,再來一局。”陳弘勉扔下手中緊攥的棋子思忖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朕確實有些過於心急了。”
“以禦馬為引大挫崔家,此計若用得好的確是個良策。臣明白,彭侍郎獻出此計本意是想為陛下分憂,可彭侍郎到底有著思慮不周之處,這才導致此計實施起來漏洞百出,既然臣能看出猜出其中一二,旁人想必也能。”
周荃珝語氣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