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冷?”
“手,足,都冷。”
“那大人回府之後要穿厚些衣裳啊,大人太瘦了,飯也要多吃一些才是。將身上的肉養多一些,就不那麼怕冷了。”
懼子說話時的表情本是嚴肅的,但周荃珝卻忽然笑了一聲:“有道理。”
他探手從袖袋中取出一個河喜模樣的小哨,河喜的薄翼雕刻得栩栩如生,手指在河喜的小腦袋一彈,那腦袋還會轉悠。他借著腳下踉蹌懼子伸手來扶之時將小哨送進懼子手裡,語氣溫和。
“有一回聽你說起家鄉,你說每至夏日黃昏,常見河喜於屋前田間低飛,你與你姐姐幼時總會拿著掃帚將河喜拍落幾隻再送進貓口討貓歡喜,光是回憶起來就覺得那時歲月無憂靜好,隻可惜再也回不去。”
“這個你拿著,就當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禮吧。日後你若再思鄉,可看它一看,切記不可再追著一隻河喜忘了身在何地身擔何職。宮裡貴人太多,若是不慎衝撞了他們後果不堪設想,我便是有心也無法及時出現護你周全。你得謹慎再謹慎,得為了家人為了自己努力活著,可明白?”
河喜小哨不大,懼子卻覺得這個小物件和所聽到的這番話一樣重如千鈞。將小哨攥在手中,懼子的手在微微發抖。
“大人……”他轉頭仰望身邊之人。他聽到過很多關於司隸台按察使的傳言,可那些傳言沒一句能將這人什麼樣概括出來。都說司隸台按察使狡猾涼薄,看似與所有人關係都好實則他誰都不關心。
他不知為何會傳出這樣的話,他隻能看到麵前的按察使在認真看著前路,腳步邁得很穩,眼神也很堅定。
手心漸漸發熱,懼子深吸一口氣,微微垂頭:“是,大人。”
-
將周荃珝送出殿用不了多少時間,劉奉典端著點心回到殿內時陳弘勉卻還在出神,直至劉奉典喚了一聲“陛下”,陳弘勉才收攏了思緒。
“陛下嘗嘗,裡頭可是有定寧公主親手做的點心呢。”
劉奉典將點心拿出放在禦案上,陳弘勉的視線從麵前兩碟點心上移開,漸漸皺起了眉。
“奉典,你可還記得泰合二年冬日裡的周按察是什麼模樣嗎?”
泰合二年冬日裡的周按察是什麼模樣?劉奉典沒急著回答,而是隨著陳弘勉的視線往正儀殿外的台階底下望。
不同於鋪砌有九十九階的宣合殿,正儀殿外隻有九階,不長,上下並不費力。可就是有那麼一個人,在走這些階梯時總是十分緩慢謹慎。
“奴婢記得。”思忖片刻之後劉奉典回話,“泰合二年的冬日裡,周按察憑著聖上親賜的玉佩進宮麵了聖,離開之時正好跌倒在這階梯之下,那時的周按察真是狼狽至極。”
“是啊,狼狽。那時的周樂燊狼狽得很,真是讓朕見之不忍。”
昔年,光永侯府中共有兩位公子,長公子周荃瑾,字由晟。小公子周荃珝,字樂燊。
兩位公子的表字皆是由其叔父即歸德將軍周鐸擬賜,一個意味著光明,一個代表著興盛,無一不蘊含著周鐸對於兩位侄兒的諸多期許,無一不深藏著周鐸對於光永侯府未來的期許。
可泰合元年到來的時候,光明被掩於西北黃沙之下,興盛一瞬化為枯朽。
由晟這一稱謂無人會再提,至於樂燊一字,本快與這個人一道被人遺忘了,可在泰合二年的時候卻再次被人提起。
提起此字的人不是彆人,正是他陳弘勉。
當時,他已即位近三年,對朝堂的把控程度卻始終不如意。將朝中諸多官吏的站位底細摸得越清楚,他越是覺得自己無人可用。
泰合二年冬,他捏著從淮寧呈入京的求朝廷撥款防汛賑災的奏章思來想去,最後向所有朝臣拋出一個問題——如何從根源處徹底解決淮寧水患?
淮寧,三河兩岸,春季汛期淮江洪水進入淮寧的寶金縣境內之後,在境內的水道曲折迂回,不能順利暢經高郵湖而入漢西江。入江水道與裡運河堤兩處存在的問題甚大,每年春季,淮寧以南諸縣的田地房屋都會因洪水傾灌而損失慘重。
每一年汛期過後,淮寧官吏都會上奏章稟明災情的嚴重程度並求朝廷下撥巨額救災款。這件事,在進德時期就已經形成慣例。
到了昌安時期,淮寧官吏以不想讓受災百姓流離失所需提前籌建避難居所以及時遷戶為由提前申報救災款項,一年又一年,淮寧地方的所報款項越發多。先帝每每收到類似奏章則直接交由中書與門下官吏自行議定對策。
數年來,修建堤壩有之,遷移易受災百姓有之,但直至泰合二年,淮寧水困卻始終未得解。
到了泰合二年,朝中官吏本欲照舊下撥款賑災,他卻出口將官吏們阻下。
他明白,救災款固然要撥,但撥再多救災款也隻是亡羊補牢,並不是長久之計。追根溯源,還是得先解決水患。
他提出的問題乃是舊問題,拋出之後並沒有在朝廷內部掀起什麼大的水花。為此,他在宣政殿放言,誰若呈出治水良策,便是平民百姓也得以朱衣賜。
此言一出,中書與門下官吏麵麵相覷,工部的人半是欣喜半是愁苦。十日不到,從朝堂內外收集而來的提